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Sunday, 17 June 2018

同道默然 (1- 7)


 
(一)公案本文
僧問鼎州德山宣鑒禪師曰:「路逢達道人,不將語默對,未審將什麼對?」(識起迷情於達道人如何對話,既言達道,何有言說。)
德山禪師曰:「只恁麼!」(天地本同根,眾生還同體,既言達道人,何處需言詮?只恁麼默然相對也。)
僧良久。〈僧待良久,未識禪機,更欲動心發問。〉
師曰:「汝更問!」(僧欲起心動念,師已覺知。)
僧再問,師乃喝出。(未開悟行者,多問無利,既無可教,多言已無益也,乃喝令其出。)
(二)玄祥釋解
1. 前言
修行到要想問問題時,卻一下子覺得沒什麼問題可以問,想問什麼、講什麼,“啪”一下子不想講了,內心都空掉了,覺得一切都沒有意義。悟道的人就像這樣,為什麼?如實住的空體,對一切境也沒想反應,主觀意念不去鑑照這個境的話,此境就斷了,有所照不去體知它的話,也等於斷了,所以沒什麼好講的。
前一公案「有性無言」提到,空性顯露時,是不落於語言文字的,當然悟道行者,對一切法的了知,使他對境能心不起。故說語言道斷,心行處滅,故對一切境是無言說的。若要談論一些佛法,也在因緣具足下始得,若因緣不具足,它以先知,故乃不想開其尊口的。悟入空者若如是,證道者更如是。但這也不是最後,最後的還是最初的,還是要回復到未入時的境況,有說有笑,只是煩惱沒了。
2. 釋題
同時有兩個達道人見面時,面對面將談些什麼?什麼也沒談,「不將語默對」,只是默默對坐著,無所動心,我來是來了,但不見得一定要有所說。有一天你跑到竹東、高雄去見某個大師,結果一見面沒話講,你看著我,我看著你,或頂禮後就回來,如果是如此,你是個高人。如果去到那邊,話一大堆,問東談西,表示你差得太遠了,顯然是沒有悟道,所以有那麼多的問題,悟道的人是沒有問題的。能講出來的,都是因緣法,或是多餘的執著有相,才會有煩惱,有相不執著也沒煩惱的。而無相根本不用煩惱,它根本就是空、無。這公案就在講達道的人,見面時為何不說話,而是「默然相對」。兩個真正悟道的人,面對面時,卻是無話可說,在語言道斷、心行處滅下,就以體空一同住入其清淨空境中。
3.  語體文解
有一僧人問鼎州德山宣鑒禪師說:「路逢達道人,不將語默對,未審將什麼對?」此僧識起迷情於達道人如何對話。這個僧人也很奇怪,看到這句公案話語就起妄想。達道就是自己悟道了,如果一個人悟得佛道了,在路上又碰到另一個悟道的人,兩個人一見面不會用語言文字來互相的對談,只是默然的面對面,默然是以心交心,以體空面對體空,你心不動,他心也不動,心印心就是這樣,沒有一個心是為印心,所以不將語默對,那將什麼來對呢?他在打妄想問禪師,看禪師怎麼回答?
這是緣起本體界的一個公案,既然說達道,應該就無言說,像一個鏡子,有因緣來就照一照,沒有因緣來就無所照。有因緣來照後,又有什麼可說?「有所說」即是執境,「不可說」是達道人。 「有言說」就是第六、七識的分別、妄想所起的煩惱,乃是不清淨法。所以達道的人沒有這些毛病,還有何言說?講什麼?不講!
德山禪師曰:「只恁麼!」按語說:天地本同根,眾生還同體。既言達道人,何處需言詮?只恁麼默然相對也。只恁麼是什麼意思呢?禪師以事境解釋給他聽,禪師就站在那裡說:「就像這樣。」禪師也不講話了,閉嘴且不起心動念,靜止在那裡,就比這個姿勢。「只恁麼」一講完,接著下來禪師他的身體所顯示的是一種姿態,一種境界。
按語說:「天地本同根,眾生還同體。」如果你能夠修證到能感受這個境界的話,那你大概也不錯了。「天地同根」:眾生共業在形成此器世界地球的時候,都是因緣法,因緣和合而生,因緣滅而世界滅,故說器世界是因緣所成的。無情、有情眾生共業而生的器世界中,有情的歸有情,無情眾生歸無情眾生。在此階段性的因緣法中,無情無有輪迴,而有情眾生輪迴於六道中。無情眾生者,一切物質如草木礦土等,有情眾生是六道眾生等。世界初成,無情眾生先化起,後有情眾依之而生住,然後天地共成立了,天地本來是同一個緣,最根本的根在那裡?就是我們的阿賴耶識。因阿賴耶識能內變根身,外變器世界。
以前我們所講的木頭、東西或者是花草,怎麼會跟我們是兄弟?因它們也是阿賴耶識所化現,問它有沒有體性?它們也有如實空的體,沒有外緣來時是住空境中。若有一個境界來---就如拍它一下,它也反應「啪」一聲。有沒有聽到?「啪」的一聲是它的反應,因為它體空不動,一碰它,它就啪一聲響,這「啪」的一聲是它的反應,反應完了又回到空。這不正是我們拼命要去追求的自性反應的境況嗎?境來應緣,緣滅法滅,還入空境。體空面對一切境界所起的反應,緣滅了又回到原來,剛剛「啪」的聲音在那裡?要找找不到,當有聲時,要抓抓不住,這是究竟的空相,「啪」的聲音是不是空,由你修證過程不同的認知而有不同。懂這些的話,一切無情也跟我們一樣有其自性。
《楞嚴經》講十二類眾生因緣,其中講無情類眾生如何化成,因為無知而墮落到這個境地去的。如果有一人常常打坐中,卻認為此身是苦,怕冷熱、饑渴,突生奇想:如果我此身像石頭、花木,那不是將不畏饑寒。如此想後,此心依附於石礦、樹林上,因而種無情類眾生因。其阿賴耶識中有無情類種子因,新世界要成之初,當先化成石礦、花木等無情眾生。故《楞嚴經》云:「由因世界,愚鈍輪迴,癡顛倒故,和合頑成,八萬四千,枯槁亂想,如是故有,無想羯南,流轉國土,精神化為土、木、金、石,其類充塞。」
故我們打坐時,對色身的苦痛、饑寒不要怕,真正解脫是面對此境界沒有掛礙。不要天天為此些事煩惱,天氣冷了要穿衣服,饑餓了就當吃飯。不要有無知、無想的念頭,起了攀緣無情類的東西。不然下一世界要成時,得會輪墜變成石頭、金屬之類的,或是木頭之類的。故無情類眾生亦是我們兄弟,以前無明,起了不正當的觀念而鑄成。
我們常說佛性有兩面,一面是如實「空」的體,一面是如實「不空」的有相能化成境的有相。一個聖人證得解脫的話,就是能以如實空的體,面對如實不空的境,他能坦蕩蕩、如如不動,不是怕念、不是怕境,念起境來我不去執著,這才是解脫的知見,這也是我們要練的。不是練得像木頭一樣才是很好,要知道這樣是不好的,因為無情眾生是這麼來的。
在我們住的這個銀河系,開始因緣初成各星球的時候,眾生的阿賴耶識能外變器世界。依佛經的說法,我們這小宇宙內,環遶須彌山周圍,共有四處居住有人類,一者南瞻部洲(我等住的地球),二者北瞿盧洲,三者東勝神洲,四者西牛貨洲。我們的世界也是由我們眾生共業阿賴耶識所變現的,不是誰來創造的,是由無情眾生的阿賴耶所變現的,所以它成器世界。
阿賴耶識也可內變根身,這是有情眾生所能變,阿賴耶識沒有去受生的時候,怎麼可以長成人的形狀?如果是受生到畜生道,就長成畜生形狀,這是阿耶賴識的業變,依其母親基因而合成,但很多個別的業緣是由阿賴耶識來變成。例如很多身體的胎記,都是阿賴耶識所記的,因精卵子結合,慢慢發育的時候,再依它的記憶形狀在發育。再如九指狀元的故事,話說以前有一個當妓女的,很有善心,常常去寺廟供養,做點功德。人家常譏笑她:「妳賺不乾淨的錢,拿到寺廟供養寺廟、師父,是不可以的。」她在羞愧之餘,回家後舉刀砍掉一指,因很在意,砍斷了手指後,越想越不甘願,一天想好幾千次,阿賴耶識就記住下來少了一個指頭,且記得很清楚。不久,她很慚愧也放不開,就跳河自殺了。自殺後,因為她有供養諸佛的功德,馬上又投胎做人,出生後就只有九個手指頭。後來長大後,因供佛之因緣,考上了狀元,故稱為九指狀元。做了狀元後,慢慢因緣湊合又回到那個廟寺,覺得對環境很面熟,就去問住持,住持有點靈通,就慢慢告訴他前世一切的過程。為什麼會前一生的事情一直留下來,都是阿賴耶識能藏一切,且能內變根身的原故。所以我們身上有殘缺的話,不要常去在意它,越在意的話,下一世還是會遺傳下來的。遺傳就是阿賴耶識記得太清楚,下一世還是一樣,出生做原來的樣子。
「眾生還同體」大家都是同一個空體,如果你了解大家的心雖有不同,但事實其體是一如的。如果有個人其心清淨,而你也用功得不錯,心坦蕩蕩,能保持清淨,心對境好像沒有阻擋,水乳交融一樣,前面一片空無,你心雖面對他卻如入空境般,無有障礙物。
又如面對的是一個壞蛋的話,心眼很壞的,天天都是邪念壞腦筋的,你面對他就像面對一個牆壁有障礙,你覺得很奇怪,不同德行的人為什麼有不同的感受,因為後者不是真心,不是同一個體的,增加了他的業,業力所變現,所以就有不同體的感覺。然不管同體清淨或對方業障深重,其心有跟我心無別,他如果生氣的時候,你也感受到自己要生氣,一直要發脾氣起來。如果他起瞋心的話,你也一直要發瞋心。由此可知眾生本同一體。
我等修行不能自己解脫就好,你解脫沒有用,因你周圍之人、娑婆世界眾生,他們若不清淨,你還是不清淨,因為你還會受他感召到。大家都清淨的話,所有眾生都清淨,才能夠真正的清淨,故體會「天地本同根,眾生還同體。」是修行過程之體悟境況。
雖然說達道的人,不必落於語言文字來顯示、來解說,只恁麼默然的相對,空體跟空體相對,既然修證到同體,體已經空掉了,你的空體已經變成他的空體,能無掛礙,也沒有多餘的話可以講,也不能講,所以德山禪師說:「只恁麼!」
僧良久,看禪師站得得久,講這三個字以後就不動了,嘴巴不動了,心也不動了,就是這個樣子。你要找的樣子,達道的人就是這樣,結果這位大德不識禪機偏要再問。
僧再動心念想再問,德山禪師就說:「你還要問!」起心動念想問的話,禪師已經知道了,沒有了知禪師的禪機,所以真的再問,師父就不理他,為什麼?如你是達道人,一比就知道了,不是達道的人,說破了嘴還是不知道,要講什麼?給我出去。想教訓他一下,但還是覺得很難,最後禪師就叫他出去算了。
禪師能教的,一言半字就開示完了,你的毛病給你解開了;如果講了大半天,一片大道理,就不屬於禪宗了,那是解說經論師,經論師就是可以把經典中一個字,講上好幾天都還沒說完。例如光一個題目《大方廣佛華嚴經》,就要講了好幾個月都講不完,甚至講一、二年都講不完。你如果智慧夠的話,不用去看人家寫的書,我們沒有諸佛的智慧,佛的智慧光對這個「大」字,就可講了好幾個月了,甚至好幾年講不完,佛的智慧是浩瀚無邊的。
禪宗講體性空,且以這個體為主,所面對一切現象所起的法能不執著,就是這麼簡單的事,有什麼好講。每一宗最後都要修入禪體性空境界,禪宗的好處就是快速而直接趨入體性,找到這個樣子,然後把一些支節都打開、捨棄,就得空性的體,這樣就悟空了,然後面對境界起滅沒有煩惱,那就解脫了。當然修佛禪不是只有如此就完成,還有菩薩十地、金剛如來十地待行者去上進,非一世即能成果地佛的。
以公案來認識我們的體性,有如蒼天,我們的體性本來是寂靜的,體性顯露的時候是唯我獨尊,佛證到這個境界也這樣,凡夫証到這個境界也是這樣,這「我」不是指個體的我,是我們體性空體的我,那是真我,是至高無上的我,我們的體性本來不是男相、不是女相,沒有這些男女相,有男女相都是業力果報所現的相。有性無言,證到體性起的時候,就不用講話,木頭人才會常常嘴巴嘰哩聒啦的動;有性不能言,體空現起的時候是不喜歡講話,這時候心要大死一番,什麼事情都覺得沒興趣,這是修行的一個過程。要傳無所傳,我們的體空怎麼傳,所以佛法是無所傳的。講了大半天,最後我們的體心,或者釋迦牟尼佛傳下來都沒有一法可傳的,若佛法可傳那就不究竟,最後傳你不可傳的體,那體是空的,那怎麼傳?只要達到那個境界悟道了,悟道這「道」不是那個「到」,是到達空的境界,那就到了。沒有一個東西可傳,所以有東西可傳、有法可傳的都不是正法,不是真的佛法,一切方法只是一個手段,証到空的手段,不把手段當做最後的一個目的。所以為什麼禪宗所留下來的書,如《指月錄》專講公案的書,公案就像指向月亮的手指頭,指給某人請看那個月亮,此時你要看月亮,不要看我的手指頭。所有一切法、所有一切相,都是手指頭,《指月錄》所講的公案都是這手指頭,我們要看得到手指頭的背後在講什麼,指的是空,要悟的是這個空體,所以很多人執著在文字相裡面,這是不真實的法,把手指頭當月亮一樣,是不對的!
所以心無所傳,體空無所傳,佛法無所傳,在《金剛經》裡也說得很清楚,釋迦牟尼佛說當時燃燈佛給我授記的時候,沒有一個法可傳,無所得才是對的,所以佛法證到最後是無所得,為什麼?因入空性時什麼也沒有;有所得時,還有一個「得」,那是不對的。
( 85 年 6 4 日 講於 龍潭 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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