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Friday 27 July 2018

唯識三十頌簡述

張尚德講可了記錄

第一頌 主頌:存在由識且歸識

由假說我法 有種種相轉
彼依識所變 此能變唯三

【語譯】
  由於幻化與約定俗成的假設施有,故導致說有我和有法;在有我有法中,產生了主客相互轉換的種種現象。雖說主客的相互轉換,一切現象都是由於我們主觀的識而變現的;這種主觀的識之變現,一共有三類。

【解釋】
  佛法的根本是在解釋存在,特別是我們自己的存在究竟從那裡來?過程如何?會歸到何處?
  基督教說人和萬物是上帝造的,上帝又是誰造的呢?上帝既造天堂又造地獄,似乎是一永遠解決不了的至大矛盾。法國哲學家笛卡兒(Descartes,Renn,1596-1650)由懷疑出發,最後得出一個結論,總有一個能懷疑者,因此他說:
  「我思故我在」。
  但是我們要問,這「我思故我在」再往前追究,又是那裡來的呢?它又會到那裡去呢?在沒有能夠我思之前,又是什麼呢?
  唯識就是要從自身本有的經驗出發,對這些問題追究到底。
  說《唯識三十頌》第一頌是主頌,因為在實際上它就是回答了上述種種的問題,其他剩下的二十九頌,只是在申論主頌而已,因此主頌也可以說是立體圓融心理邏輯上的大前題。

  第一句話說:「由假說我法」。
  這裡所說的「假」,它不是指理性知識與種種數學和邏輯上的假(如一加一等於三是假),而是指一切的存在,特別是我們自己的存在,是一種幻有和假有。
  「假有」(假)有好幾種:
一、聚集假有:地水火風四大本空,色受想行識五蘊本假,我們由這些組合成形體與心理,形成一種假我,隨順世間約定俗成的言說,我呀我的,變成了一種生生世世牢不可破的習慣,就以為有一個真正的我,這叫做聚集假有。
二、因假有:有因必有果,有果必有因,對於未來是還未發生的,只要有因就會發生,這叫做因假有。
三、果假有:這在佛法上著重在指佛法的果位,也就是道果上的成就。因為是一種果位,雖非實有,不可說無。例如說佛,只有自己真正成了佛,你才知道什麼是佛。當然這裡說的佛,是法報化三身成就的佛(法真也;報美也;化善也。亦即與宇宙一切存在合而為一的精氣神。)。又例如唯識最基礎的要典,玄奘大師所寫的《八識規矩頌》中「十地菩薩所被機」一句,是說只有你自己成了十地菩薩繼續往前走,才知佛是什麼。
四、所行假有:是指過去的已經過去,諸行無常,過去諸行已滅也,在當前行境中,一切遷流幻化無已,雖為當前,也實為假有。這也就是《金剛經》說的「過去心不可得、現在心不可得、未來心不可得」的道理。三心不可得既是一種事實也是一種活生生的經驗,然而眾生就是把三心緊緊的抓住為可得。人的執著在此,嗚呼哀哉也在此!
五、分位假有:所謂分位就是人事物在時分與空間中的地位。如水波為水之鼓動分位,無水則無波,離水則無實法。一切的存在都可作如是觀。這在唯識上是強調,前後諸行,有及非有,同類異類,構成了相續分位,形成為假立幻生。這些假立幻生,離諸行外,並無真實體,所以諸行無常。
六、觀待假有:言佛法中的無為法成就,為諸大菩薩及佛的果位境界。在此有一點要特別提出的是,唯識要典《楞伽經》強調即使是佛,也是幻化的:「非幻無有譬,說法性如幻,不實速如電,是故說如幻。」(《楞伽經》卷二)此所以那怕有「觀待」成就,那也是假有。

  《中觀論頌》有一偈語可以作為假有的結論:
  眾因緣生法,我說即是無,
  亦為是假名,亦是中道義。
  因為假有才有我、才有法,我與法也是假的,那什麼是我與法呢?

  「我」:
  中文字形有意義極了,男女合在一起叫「結婚」。
  「結」是糸字與吉字相合,人本來是好好的,一切自在的,也就是說本來是很吉利的,一結婚就糾纏不已,吉就變成了「糸」。
  再看「婚」,女人本來清清明明,一結婚就昏頭昏腦,難怪儒家心法《中庸》說:「君子之道,造端乎夫婦。」所以修身、齊家,是社會安定的基礎。
  現在說中文「我」一字的字形。
  英文中「我」字型是Ime,可說毫無意義。
  中文「我」卻是「䒢」與「戈」,它們的意義又是什麼呢?意義是:
  生生世世永遠自己打自己,打到底。
    觀念和思想指導行動,所以個人和社會有正確思想,是安定和平靜的首要條件,否則「粗想」會無情,「細想」會無義。
  唐玄奘大師所寫的《成唯識論》一開頭把「我」解釋成「主宰」義。《瑜伽師地論》八十三卷則是這樣說的:
   「我者,謂於五取蘊,我我所見,現在前故。」
  唐玄奘大師的將「我」解釋成「主宰」,人要真能主宰自己,談何容易。
  瑜伽說我也者,是由「五取蘊」、「我、我所見,現在前故。」「五取蘊」者,指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識。「我、我所見」則指人是主觀(我)、客觀(我所見)的綜合體。由於主觀永遠抓客觀,於是形成五取蘊為煩惱的不斷「抓」。
  人受自己語言和自我內在的種種內涵支配,老是說「我」,就是釋迦牟尼佛也說:「天上天下,唯我獨尊」。實際上什麼是我?也只有成佛以後,才有答案。
  《唯識三十頌》一開頭便說我們的「我」是假的,為什麼是假?從上面幾種假有,就可知一般了。

  現在再說「法」。
  在人的文字述語中,常常出現一種情況,同一個字或一句話,常有很多不同的意義,「法」一字便是如此。
  「由假說我法」中用法一字,佛法的法,也用法一字,法律同樣用法一字。「由假說我法」所稱的法,是指一切的存在│有形的、無形的種種的存在,當然包括我們自己的存在,也包括菩薩與佛,祂們也是「法」。在佛法各宗派中,俱舍宗立七十五法,成實宗立八十四法,世親唯識簡化的立一百法。
  這裡值得一提的是,釋迦牟尼佛在傳迦葉的心法時的一首偈子,好幾次用到法一字,偈子是這樣:
法本法無法,無法法亦法,
今付無法時,法法何曾法!
  在這一偈語中用了十個法字,第一個「法」就是包括我們自己在內的一切存在,第二個「法」則是指存在的起始、過程的衍化與存在的歸結,「無法」則指形而上的本體,亦即指「不生不滅、不垢不淨、不增不減」的「那個」。所以用的字一樣,而意義完全不同。
  佛法一詞是個複合語詞,它有兩層意義,第一層的意義就是指一切的存在。第二層意義則是指佛教的經律論。如果說的更狹一點,則佛法是指佛的法,佛的法只有成佛才有。
  無論如何,《唯識三十頌》一起始即強調「我」也好、「法」也好,都是「假說」成立的,即使是「佛法」也是如此。

  第二句說:「有種種相轉」。
  「有種種相轉」│「相」指現象— 一切的「有」之存在(相),都是互為依存、互為本體、互為衍化、互為生起和消滅的,這就叫做種種相轉。任何存在都脫離不了相轉,因為脫離不了相轉,此所以一切皆空也。
待續(下次說「唯識的四分」)。

     唯識三十頌簡述
張尚德講
可了記錄
    唯識四分
      
    唯識學有所謂四分,四分是:相分、見分、自證分、證自證分。這裡所稱的「種種相轉」之「相」,與四分中「相分」之「相」,是同義的。下面解釋四分:
  一、相分:所緣—緣者,沿也、沾也、歸也、趨也。
  「相分」就是你的主觀所緣的一切現象。假使你是緣心呢?那就是以心緣心,即以第七識緣第八識,也把它(第八識)當做相分,這說明我們的主觀一方面是可以把它當做客觀來緣的。我們的主觀有很多層次,什麼層次?就是在我們認識自己的這個認識力的層次上面,一層一層的,有很多層次。
  相分是為心內所現之境,心有慮知諸法的功能,慮知諸法,必有所知之法,故心生時,心之自體自轉變(「自體」者,即心生起之種種功能),而現所慮所托之境,此名所慮所托之境為相分。相者即相狀,也就是心(識)起時,浮於心前之相貌也。這樣說來,「唯識」之所以稱萬法唯識,實因自心(主體)以外的現象,皆因「識」所轉現,如此「唯識」也者,也可以稱作主觀的唯相論(非唯心論)。
  《成唯識論》二卷說:「似所緣相,說名相分。」
  相分本來是一切的現象、相狀,為識所現之境,也就是我們認識力的全體│所知的一切存在之相,就叫相分。
  《成唯識論》將「相分」解釋成:「似所緣相」。為什麼「所緣相」即被知的對象上加一「似」字呢?這是說一切皆空、一切不實也。意指我們所知的一切對象雖展現為相分,實際上只是落謝影子而已,心識以其為真有,實為幻有也。
  二、見分:能緣—能緣者,一種功能,沿在、沾在、趨在一對象中也。
  「見分」就是能緣。你有一種認識的能力,叫做見分。你去見到嘛!見的功能叫做見分。「分」就是範疇。範疇裡面包括範圍和內容。範圍的大小用邏輯的話來講,叫做外延,它的內容就叫做內涵。所以見分就是能緣,能緣當然完全是主觀的。主觀的心性可以明明白白的知道、瞭解到。就是主觀前面所展示出來的種種性狀,可被了知或被見照,這是屬於自體分的,也就是屬於主觀性的。「自體分」者,不待外求,本來有的也。比如說《金剛經》裡所講的:「是諸法空相」,「是諸法空相」是相分還是見分?答案是:「相分」。你知道「是諸法空相」呢?答案是:「見分」。諸法空相:一切的存在都是空的。那麼誰看到呢?誰證到呢?見就是證,你自己看到、證到,所以是見分,自己本來有這種見分的能力,「是諸法空相」,當然本來是「是諸法空相」。
  因此,見分即見照。能緣為義,緣其所變相分之見照作用。識之自體變相分,共起能緣之用。「識之自體變相分」—你自己有一種功能落在對象中也。
  《成唯識論》二卷說:「似能緣相,說名見分。」
  見分│見就是見照,你見到了、照到了,照就是照明,像鏡子一樣照到了。因為你見到了、觀察到了,所以它就像鏡子一樣照的清清楚楚。能緣一切的相分,你的見照能緣一切的現象,主觀的│以心緣心,客觀的│以心緣色,緣其所變相分之見照作用也,誰所變?你的心所變的相分,你在緣你的心或識所變的相分的時候,你的見、照的作用發揮出來了。識之自體變相分,「識」│你的認識力,你的主觀性認識的功能│識的相應行法,發起能緣作用,你整個心識的功能相互合作起了能緣的作用,就叫做見分。
  《成唯識論》將「見分」解釋成:「似能緣相」。這「似」字,真值千金萬金,「似」者是說,即使是我們主觀的認識力(「見分」)│識之見分,能與相分相應,它們也為幻為假也。
  三、自證分:能緣見分。
  「自證分」就是能緣見分,你自己看到,也就是你自己證到見分。比如:你親自看到的是諸法空相,你知道自己看到,也就是你知道自己證到了是諸法空相,所以說能緣見分。
  首先說自證分就是為相分、見分所依。比如說:「是諸法空相」,這是相分,你看到或證到了「是諸法空相」,你的「證到」是見分;你這個相分、見分那裡來的?你所依靠的是什麼?怎麼知道相分?又怎麼知道你看到了相分?答案是:「自證分」。如果沒有自證分,你怎麼知道自己證到或看到那個相分呢?所以自證分是相分和見分所依。自證分能緣自己的見分,不是緣別人的見分。當然,這裡說證到「是諸法空相」,只是一種浮面的說法而已,並非深的或真的悟道。
  其次自證分可以親證見分,你自己去證明,也就是你自己有這個主觀性的能力,可以更深一層的見到(證到)你原來的見分,叫做自證分。
  在此要說的是,它可以變緣相分。自證分可以跳到前面緣相分,見分都是你能掌握的,那掌握相分就更不用說,自證分當然可以緣相分。見分本是你主觀力功能,你所見的你本身(主觀),知道你所見的(客觀),你見了什麼呢?你見到(證到)了是諸法空相,你這個自證分,喔!見分看的沒有錯,是諸法空相,這個自證分更深一層的來印可見分,它見的是諸法空相,沒有錯,所以就緣相分。
  見分雖知相分,但見分不能自知見分,如刀不能自斬刀也,但我們的認識力有一種功能,就是別有知見分之用,此名自證分。此自證分是為識之自體分,也就是說彼見分非他物,即此自體緣外(相分)之用也。今自體自證知此自用之見分,故名自證分。
  《成唯識論》二卷說:「相見所依自體名事,即自證分。此若無者,應不自憶心心所法,如不曾更境,必不能憶故。」
  自證分就是見分雖然知道相分,但見分怎麼知道自己的見分呢?見分相對於自證分這個層次來講,譬如:刀不能自己斬自己,眼睛不能看自己的眼睛,你說在鏡子中能看到眼睛,那是鏡子而不是眼睛朗照的結果。因此另外我們有一種主觀的認識功能、作用,可以知道自己的見分,這個功能、作用把它取個名字叫做自證分。「識」就是了別,了別自己的一種能力,即是為識之自體分,就是了別自己能夠了別的那一種能力的範疇,如此說來,從心能認識的層面來看,唯識的「自證分」也是在說明人的記憶力。你就是你的自證分,也就是說自證分可以緣相分,又緣見分。你自己證明到、知道、觀察到,你自己所發生的、所擁有的那個功能│見分的功能,所以叫做自證分。
  《成唯識論》裡對「自證分」的解釋是說:相分、見分它所依靠的那個,叫做自證分。假若沒有這個自證分呢?心和五十一個心所,就通通會忘記(什麼是五十一心所,後面會介紹。),知識的累積、認識的累積通通沒有了,知識、認識的累積,它的發揮靠記憶力、推論力。記憶力、推論力那裡來的呢?答案是:自證分來的。見分是很平面、很直接;自證分是很立體的,比較複雜。你必須要更上層樓,把它含藏、累積起來等等,你知識、認識的累積才有可能擴大。沒有自證分,一切免談了。比如四聖諦│苦、集、滅、道。苦集滅道的現象│相分,你知道苦集滅道│見分,人生生世世,世世生生多在苦集滅道裡面,你證到它了│自證分。當然,這一層次,也還是浮面的證到。
  下面繼續說「證自證分」。
  四、證自證分:能緣自證分、能緣見分。
  證自證分能緣自證分,更深一層的證到,自己更深一層的主觀性、認識力,用哲學的話來講,叫做最高的主觀統攝力,統攝自證分,就是能緣自證分。
  自證分為自證之用,又誰證知之呢?於是往上一推,從自證分更起能緣之用,俾使證知自證,這叫做證自證分。但要問的是知此證自證分者又為誰知之者呢?回答是即前之自證分也,因為自證分為證之自體,於是它緣外的見分與緣內之證自證分。這樣一來,見分與證自證分,便是自證分緣內外之二用了,這是體(自己的認知功能)必能知用(自己的內涵現象)的關係,兼緣二分,問題解決了,我們的認識力本來只有四分,故不須第五分。這裡要至為注意一點的是,證自證分是由自證分往前推,從而證到我們認識力原來有證自證分,一旦證到證自證分後,證自證分便反過來回照自證分,這種情形實在是與笛卡兒「我思故我在」有些相似,所以不再往前追,因而無第五分。此四分古師多立三分,證自證分合於自證分,唯護法菩薩立四分,起信論用業轉現三識,就相配次第來說,恰當於自證分、見分、相分之三分。
  這裡要說明一點的是,即使證知四分,並非悟道,要再往前推,證知是諸法空相,然後是諸法空相也捨,才初步為悟。再往前修果位,從羅漢道、辟支佛、菩薩五十二位,最後成佛,方是大悟。

  菩薩五十二位:
  十信:信心、念心、精進心、慧心、定心、不退心、護法心、迴向心、戒心、願心。
  十住:發心住、治地住、修行住、生貴住、方便具足住、正心住、不退住、童真住、法王子住、灌頂住。
  十行:歡喜行、饒益行、無瞋恨行、無盡行、離癡亂行、善現行、無著行、尊重行、善法行、真實行。
  十迴向:救護一切眾生離眾生相迴向、不壞迴向、等一切佛迴向、至一切處迴向、無盡功德藏迴向、隨順平等善根迴向、隨順等觀一切眾生迴向、真如相迴向、無縛解脫迴向、法界無量迴向。
  十地:歡喜地、離垢地、發光地、燄慧地、難勝地、現前地、遠行地、不動地、善慧地、法雲地。
  等覺
  妙覺

  玄奘大師《成唯識論》二卷說:
「復有第四證自證分,此若無者,誰證第三?心分既同,應皆證故。又自證分,應無有果,諸能量者必有果故,不應見分是第三果,見分或時非量攝故,由此見分不證第三,證自體者,必現量故。」
  唐玄奘大師在這裡說:「你沒有證自證分,那如何又知道自證分(第三)呢?誰來知道?」自己更上一層知道有證自證分、同時又反過來知道第三自證分,這就叫做證自證分,往上推,就沒有了。實在說來,這是內證層次的辯證也。禪門裡有一句話:「自肯承當」。你怎麼自肯承當,自己肯承當自己,這就是自證分也。再往上推,你知道你自肯承當,當然是去找證自證分,就是這樣子瞭解到自己是什麼。再把這瞭解也放下,放下也放下,一切皆空,空也空,生生世世清淨,且永遠為眾生,這就叫做真悟。
  那麼你知道此自證分是誰呢?上面說自證分為證之自體,也即識之自體,自證分證明到自己。這裡要特別注意的是自證分是緣外的見分與緣內的證自證分。以見分與證自證分,是自證分緣內外之二用,自證分既可以緣見分,又可以緣證自證分,這個地方就是說禪定的重要。沒有禪定,你那個清淨的見分怎麼出的來?你又有什麼能力去緣證自證分?有人說悟道不要禪定,那不是胡說所能形容的。「體必能知用也」│認識功能必能知所認識的種種對象。這裡所指的「體」就是自證分,必能知用也,知證自證分、見分、相分。兼緣二分,是說自證分緣見分和緣證自證分,所以不需要、也沒有第五分了。(證悟清淨,即是見分與相分,清淨為相分,證悟為見分,但這時相分與見分均應捨,這就是《楞嚴經》說:「知見立知,即無明本。」的道理。)
  同時,捨無可再捨,真正的自己(非我之我),就現前了。這也就是《楞嚴經》說的:「諸可還者,自然非汝,不汝還者,非汝而誰。」
  玄奘大師作結論說:「證自體者,必現量故。」意思是說,你證到自證分,歸到證自證分,一定是現量。(現量者,當下性狀也,現即現在、顯現,量即量度,就是證到清淨圓明,了不可得,也是當下的現量。)
  歐陽竟無先生在〈成唯識八段十義講要〉一文中說,世俗現量,非真現量,只有聖量(佛菩薩境界),才是真現量。竟無先生這種理解其著眼點極可能是從玄奘大師說的:「證自體者,必現量故。」(現量│意即當時未起分別、不帶名言、無籌度心等所起之認識性狀也,這也可叫做率爾現量。究實說來,「現量」者即當下現在之性狀也。)當然聖者(佛菩薩)有聖者的現量,所有眾生的存在之認識力,有眾生之現量。竟無先生說聖量才是真現量,此乃狹化佛法。
  究實說來,「聖量」亦為幻,這在《楞伽經》與《解深密經》中都說的很清楚,最後實無真現量可言。有可言,則仍為執。
  一切的存在,沒有一個不是包括自己的主體性,無一不是相分,包括成佛,成佛後的化身起用,要透過相分起用,不透過相分,如何起用?比如觀世音菩薩示現的話,祂必須要化身起用,從而受化身之相分的支配,這個相分還是落謝影子,祂那個真如、形而上的本身,將八識轉成智慧即真如,這個是不變的。「諸識之相分,影現之相不同」│諸佛菩薩所轉示的相分,是智慧和「四無量心」(慈悲喜捨)所轉示的而已,沒有智慧和四無量心,就不叫做觀世音了。
  《成唯識論》裡對「證自證分」的解釋是說:證自證分都在一個主觀的存在層次裡面,當然自己就應該知道自己的各種不同的層次。
  《成唯識論》又說:「自證分,應無有果,諸能量者必有果故。」
  自證分為什麼無果呢?它是屬於主觀認識力的中間層次而已。「能量」│主觀性和作用性的總合也,它都是一些因緣條件顯現出來的,沒有一些因緣條件它怎麼能夠顯現出主觀性和作用性呢?既然是由一些因緣條件所顯現出的主觀性和作用性,那必定會產生一種果了。
  「不應見分是第三果」,「見分」是主觀的認識力,「見」即證,「自證分」有即見證自己義,若說見分是自證分之果,就等於說自己是自己,那什麼也沒有說。但有個最後的結果,生命存在的主體性,它是整體的一種結果,那是種子識也。(注意:「自證分」當然也有主觀性和作用性,但其主觀性是對其自身來說的。作用性呢?往下,落在見分上,往上,連繫證自證分也。老實說,四分最難解的,在此是關鍵之一。如果用哲學的語詞來說,自證分是先驗的統覺。證自證分是超驗的統覺,禪門的真證道是既捨先驗也捨超驗也。)印心的《楞伽經》,全在解釋這一點。
  「見分或時非量攝故」,見分有時是非量攝的。它不是你整個的全體來統攝的,也就是上面所講的見分不能證見分。無論見分在主體性的那一層次中,其存在皆為幻有,若見分為「非量」攝,則幻有加上非量,便當然離「自體」了,所以說「證自體者,必現量故。」
  「證自體者,必現量故。」│證自體就是證到你自己的本來是什麼?(這裡是指自證分之自體),你有一種能力認識自己的見分那種主體性是當下,它是現量。自證分和證自證分都是現量。

  補說:
  相為識所變之影相,為識之一分作用,相變而識不變,識只能轉(不變是從「識」在時空中的整體延續性來說的,就「識」在因果上說,因有染淨,所以是變的。),例如看到色塵等顏色與式樣,若法塵,則有色心等相,如第七識見分緣第八識見分,則執我法等相。同時,見分和相分都是依自證分,第七識末那識(情執)和第八識(阿賴耶—種子識)一起,形影不離,雙胞胎也。
  「相」就是落謝影子,為識所變的影相之一分作用,相是變的,是諸法空相,識不變,識只能轉,所以要轉識成智。識怎麼能變,識變出相分。識有見分、自證分、證自證分的功能,永久的,你在那個變的裡面,緣煩惱,它就是煩惱;緣清淨,它就是清淨。煩惱和清淨兩個都不緣呢?答案是:「了不可得、無事」。這個相變而識不變,識只能轉,比如說看到色塵,眼睛看到色塵,色塵當然是相分了,色塵所展示出的顏色青的、黃的,它的式樣長的、短的,當然要透過意識,意識才能夠瞭解式樣。假使是看到色塵,色塵是透過眼睛轉為法塵,就是意識起了作用,那就是有色心等相了。除了色以外,心意識作用也起來了,第六識的五十一個心所裡面,各種不同的作用就起來了。

待續(下次說五十一個心所)。

   五十一心所
  
五十一心所:所謂「心所」,是一複合名詞,將「心」與「所」兩者合在一起稱謂,是指我們過去、現在、未來存在,五十一種身心狀態與內容。
  遍行五│作意、觸、受、想、思;
  別境五│欲、解、念、定、慧;
  善心十一│信、精進、慚、愧、不貪、不瞋、不癡、輕安、不放逸、行捨、不害;
  根本六│貪、瞋、癡、慢、疑、不正見;
  小隨十│忿、恨、惱、覆、誑、諂、憍、害、嫉、慳;
  大隨八│不信、懈怠、放逸、昏沈、掉舉、失正念、不正知、散亂;
  中隨二│無慚、無愧;
  不定四│悔、眠、尋、伺。

  假定是第七識俱生我執緣第八識的見分,就是緣第八識見的功能,第八識的見分功能是什麼呢?答案是:「五遍行│作意、觸、受、想、思」。比如說你無明投胎所感受的那個,誰去感受?你自己去感受嘛!因為你作意了、觸了。你有那個能力去作意、去觸,朦朧作不了主的,那不是見分是什麼!第七識俱生我執抓第八識種子識的投胎,投胎就是見分,投胎以後呢?答:「相分」。見分能緣,你能投胎,你能緣嘛!第七識抓第八識的見分,作意你要去投胎了,八識的作意很朦朧的,自己作不了主,八識的作意和前五識的作意不一樣的,前五識的作意靠第六識可以明朗,第八識的作意不明朗,所以見分緣相分。那麼第七識緣第八識的見分,就執著有我法等相,執著有我。見分、相分都是依自證分(自己搞自己也)。
  證自證分指能親證第三自證分,就是你自己親自去瞭解、認識,未必見得自己能夠掌握,自己能夠掌握自證分的話,那就不得了了。你自己能夠親證,你有這個自證分,這就是證自證分和自證分的關係。見分呢?見分當然緣相分了,自證分緣見分及證自證分,再回過頭來看,證自證分能緣自證分,但是這個證自證分只緣自證分。
  這裡重要的問題是:
  為什麼萬法唯識呢?
  答:因為在一己生命發生的起始、過程與歸結中,相分和見分不在心外,在心內,因山河大地一切存在,為心或識所變現(所相應或相契)的相分,相分須因見分而起,一切見分能緣一切之存在,存在好像是客觀的,實因各人之自證分而起,自證結果有二,即見分為能緣及相分為所緣。若攝所緣歸體(完全歸到自己),則全為自證分。若自證分歸到證自證分且與「空無」相應,則即清淨圓明了不可得。一切無情物皆為所緣,有情物則既可為能緣,又可為所緣,是故能緣之見分,即為我,所緣之相分即為法。「我」假我也,「法」亦假法也,「假法」即「無法」,然一切存在何者不在無法中,此所以釋迦牟尼佛說:
「無法法亦法」也。
  很多人沒有智慧,是因為把自己的絕對主觀性丟掉了,受客觀性的支配。整個客觀的存在,假使沒有我們的存在,這個客觀的存在對我們來說有什麼意義呢?那是毫無意義的,因此一切的存在之起來、之有意義、之能被我們認識,是因為我們有見分,關鍵全在這個地方。相分是因為見分才起來,你沒有見分怎麼會有相分,這點最重要了。我們一切的相分,一切的存在,因為我們的見分而起來的,沒有見分,一切的存在跟我們不相關,也就是說,一切的見分是能緣一切的存在。它好像是客觀的,實實在在是因為我們的自證分而起來的,見分是因為我們有自證分,往上推,有了自證分以後,知道我們有見分,有見分的功能、認識力,可以瞭解一切的相分。因此相分往上推見分,見分再往上推自證分,自證分有兩方面,就是見分能緣,相分為所緣。我們把一切所緣的相分,萬法歸一,歸到你的自體,見分暫時不起作用,歸到自證分。萬法歸一,一歸何處呢?答案是:「一歸證自證分」。證自證分又歸何處呢?答:「了不可得」。那麼一切的存在,萬法歸一,就歸到自證分上面了,也歸到萬法上面了。一歸何處,就歸到證自證分上面了。證自證分再往上推,「空無」也;一「空無」,就了不可得,了不可得也了不可得!
  因此假使自證分也歸無,自證分歸到無就了不可得。把世界分成兩部份,一是無情的器世界,一是有情的眾生世界,一切無情的物都是你所緣的,都是相分,有情物相對於自己來講,把它縮小,又是能緣又是所緣,相分是你見分所緣,見分是你自證分所緣,自證分又是你的證自證分所緣,一切歸於無,就是你的形而上本來面目所緣,證自證分歸空,也就是你的本來面目所緣,本來面目空,所緣也空,以空緣空,空本無影也。本來面目是什麼?不可說不可說。所以你能緣的見分就是我,所緣的相分就是一切法的存在,究實說來,一切本空也,因空所以不住空,剩下的只是慈悲喜捨。
  上面所說,一切的演變都是唯識大家一步一步的演變上來的。安慧│立自證分。難陀│立見分和相分。陳那│立相分、見分和自證分。護法│統立了四種:相分、見分、自證分和證自證分。
  這裡最值得一提的是,唯識的四分,可說就是康德(Immanuel Kant,1724-1804)在《純粹理性批判》一書中所展示十二範疇之另一方式的開演。康德「純粹理性批判」的目的,在建立知識,在確立十二範疇和批評西洋傳統哲學處理形而上方法之不當以後,提出本體(我們存在之起始、過程與歸結)是我們知識能力所不可知的。唯識的四分意在導引我們的本體是可知的,方法雖是四分,重要的是四分雖為可知,但亦為假也。此所以《唯識三十頌》一開始便說「由假說我法」,而釋迦牟尼佛批評其知識多聞第一大弟子阿難之所以為困,正由於其太有知識,緊抓知識不放也。東方西方學術的分歧點,正在此。不過,在此更要注意的是,釋迦牟尼佛並非反對知識,而是強調要將知識化為智慧。

  第三句:「彼依識所變」。
  「彼依識所變」│「彼」指我與法,由我與法所顯的一切現象,都是因識而產生衍化的,產生與衍化就叫做識變。
  在唯識中,識和變有其複雜而深厚的意義。
  識:
  在佛法傳統上的解釋,「識」謂了別,「了」即明了,「別」即分別。因此明了而分別或分別而明了稱作識。《瑜伽師地論》一卷:「識謂現前了別所緣境界」。
  唯識所說的識有幾層意義:
(一)、一切的存在都因識而產生,這是從存在的發生而設想的。因此唯識的識有哲學上本體論的意義。
(二)、有認識上的功能意義,也就是說識有認識作用。
(三)、有知能才性上的心理意義,也就是說人的善惡心理發展是因識的發展而發展的。
(四)、從人的存在來說,識有其整體的意義,也有分殊的意義。整體的意義是從識的本體意義來看的,也就是說無識即無本體,本體即是識的一分,因本體本空也,蓋本體為有其名而無其實,這是佛法和哲學的本體論最不同的地方。分殊意義是把人的存在分作八個識,它們是前五識(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)、第六意識、第七識(末那識)、第八識(阿賴耶識即種子識)。
  《楞伽經》卷一解釋什麼是識,是這樣說的:
「爾時大慧菩薩摩訶薩復白佛言:世尊,諸識有幾種生住滅?佛告大慧,諸識有二種生住滅,非思量所知。諸識有兩種生,謂流注生及相生。有二種住,謂流注住及相住。有二種滅,謂流注滅及相滅。」
  釋迦牟尼佛在這裡指出,從識所展示的性狀來說明什麼是識?祂在這裡說識有二種生,流注生和相生。
  流注生也就是說一切的存在流注不已,以及相續不斷的現象生出來叫做相生。流注生也好、相生也好,它會流注和相注在一段時間和空間中,然後輪迴衍化中生生滅滅,滅滅生生,造成了流注滅和相滅。
  在此特別要注意一點的是,從識的性狀來解釋識,這從邏輯上的界說來講,稱作「實指界說」(Ostensive definition),也就是實實在在的指出這種現象就是識,但是釋迦牟尼佛在這裡強調,識不是思量所能知悉的。
  「不是思量所能知悉的」意指要打掉一切念頭與思想,在一種高度的禪定中才能少許證到什麼是識。嚴格說來,成佛才能徹底知道什麼是識。
  《楞伽經》所以為禪門印心經典道理在此。
  這裡可以以禪門大禪師船子誠度夾山的故事來作例子,說明這一點。
船子纔見,便問大德住什麼寺?
山曰:寺即不住,住即不似。
師曰:不似似個什麼?
山曰:不是目前法。
師曰:甚處學得來?
山曰:非耳目之所到。
師曰:一句合頭語,萬劫繫驢橛。
師又問:垂絲千尺,意在深潭,離鉤三寸,子何不道!
山擬開口,被師一橈打落水中。
山纔上船。
師又曰:道! 道!
山擬開口。
師又打,山豁然大悟,乃點頭三下。
師曰:竿頭絲線從君弄,不犯清波意自殊。
山遂問:拋綸擲釣,師意如何?
師曰:絲懸綠水,浮定有無之意。
山曰:語帶玄而無路,舌頭談而不談。
師曰:釣盡江波,金鱗始遇。
山乃掩耳。
師曰:如是!如是!遂囑曰:汝向去直須「藏身處沒蹤跡,沒蹤跡處莫藏身」。吾三十年在藥山,祇明斯事,汝今已得,他後莫住城隍聚落,但向深山裡鑊頭邊,覓取一個半個接續,無令斷絕。
山乃辭行,頻頻回顧。
師遂喚闍黎。
山乃回首。
師豎起橈子曰:汝將謂別有,乃覆船入水而逝!
  船子誠大禪師接引夾山,徹底把夾山的思議境界打掉,是進入不可思議境界的最佳例子。

  下面說「變」:
  「變」│變即變化與顯現,也就是變現。意指一切的存在、一切的相轉都是依識而變現的,問題是怎樣變現呢?《成唯識論》是這樣說的:
「有漏識變,略有二種,一者隨因緣勢力故變,二者隨分別勢力故變,初必有用,後但為境。」
  漏是煩惱,有漏指有煩惱的眾生,有煩惱的眾生因識而變現,大概說有二種,一為隨因緣勢力所以變,因緣者即條件,有主要條件和次要條件,或者說必要條件和充足條件,及勢力之力能大小。此地所指的因緣,涉及到眾生的眼耳鼻舌身和第八識阿賴耶識,也就是種子識。種子具有能變的發生、發展和轉化的功能,這是能變的心量,可以叫做因,主觀之所以存在的因。緣也者,就是外在的種種條件,外在的種種條件稱作增上緣。因與緣一滿足,種種事物的產生和變化就起來了。
  「隨分別勢力故變」,是指我們本有的虛妄分別。即我們的第六、第七二識│(第六意識與末那識)。第六意識與末那識常起虛妄分別,產生種種的影相,而成一種境相。因為這種種的心能變化作用,並無實體可言,但能生境,這就叫做「初必有用,後但為境。」當然,第七識主要是虛妄的,分別力弱,而第六識則既虛妄又分別也。
  「初必有用」也者,指我們的心能,最初有其功能作用。這種功能作用就是識的功能作用。
  識有能變境的功能與作用。現在有一個重要的問題,究竟起變是由一種識而變,還是全體識而變的呢?

  第一頌第四句說「此能變唯三」。唯識三十頌第二頌就是來解釋「此能變唯三」一問題。

第二頌 三能變

謂異熟思量 及了別境識
初阿賴耶識 異熟一切種

【語譯】
  識的能變或能變的識有三類,它們是「異熟」(識)即第八識、「思量」(識)即第七識、了別境(識)即第六識。最初也是最根本的為阿賴耶識,阿賴耶識也稱作異熟識及一切種識。

【解釋】
  佛法的根本中心或者說大前提,就是其提出了生命的種子一說法。這一說法的為對為錯先不去管它,絕對要注意和把握的是,學佛的人,如果不接受和相信佛法唯識論中所提出的生命的種子說法,那就根本不可能入佛。
  佛法說學佛或成佛,要經過三大阿僧祇劫。三大阿僧祇劫有多久呢?誰也說不出來,要說的是必須歷劫修行,方能成佛。這種強調,也是針對我們生命的種子來說的。我們生命的種子是什麼呢?唯識將其說作種子識、第八識、阿賴耶識、異熟識等等。
  釋迦牟尼佛自己也知道提出種子識一說法之嚴重性,祂在《解深密經》中就說:
阿陀那識甚深細,
一切種子如暴流,
我於凡愚不開演,
恐彼分別執為我。
  釋迦牟尼佛在這裡說,祂不和一般沒有智慧的人談我們自己的種子識,為什麼呢?因為我們的生命之種子是既「深」且「細」。
  深到如何?又細到怎樣呢?
  前面說及深和細到「非思量可知」,意即不是我們平常的見聞覺知、平常的身心意識和感覺所能知道的。不過,種子識雖然是非思量可知,佛在佛法中有另一經典稱作經中之寶的《楞嚴經》(也被人稱作悟道的楞嚴)有幾句話說:
「理則頓悟,乘悟併銷,事非頓除,因次第盡。」
  這是說佛法的「理」是可以「頓」(當下、立即)悟到的。
   為什麼可以當下立即頓悟到呢?回答的關鍵是:頓悟涉及到第八識(種子識),既然頓悟涉及到種子識,那悟到什麼?
  悟到諸法空相。
  或者說悟到:
  緣起性空、性空緣起。
  這種悟也就是自己證到我們生命的種子(第八識),原來是空,根本是在「緣起」中而產生。因為是空,這空就有十八空了。
十八空是:
  內空、外空、內外空、空空、大空、第一義空、有為空、無為空、畢竟空、無始空、散空、性空、自性空、諸法空、不可得空、無法空、有法空、無法有法空。
  因為是「緣起」,緣起就有「業感緣起」、「法界緣起」、「賴耶緣起」、「如來藏緣起」等緣起。說來說去,目的全在說明我們的生命究竟是什麼?
  釋迦牟尼佛自己說了很多,看到別人說的更多,祂就作了一結論:
  說死也沒有用│意在非語言,而在行與證也。
  在說死也沒有用中,祂慈悲無已,就想盡辦法,讓人莫說,但在求自己能夠證到自己究竟是什麼。這就是悟道的《楞嚴經》產生的主要原因。悟道的《楞嚴經》是用自己的身心在莫說中,去證到自己那不能說的。
  在不能說、實也無可說中,又說了這麼一大堆,現在回過頭來再解釋第二頌。

  異熟│異熟是說我們存在的生命種子,即第八識(阿賴耶識),是以種種的式樣與內涵,在不同階段的時間與綿延的空間中而存在的。這實在就是說眾生的六道輪迴、和其他存在階段的展現也。
  佛法的三世因果說,便是對「異熟」作註腳。也可以說「異熟」就是三世因果的展現。
  如果不相信三世因果,那就是不相信異熟。
  一談及三世因果(異熟)或異熟(三世因果),就很難讓人取信。我自己在這方面,也是費了一生心血,可以說搞的死去活來才相信的。
  首先說我小時生長在佛法頂盛的湖南湘潭、南嶽衡山一帶。只給了我兩個印象:第一、從大陸各地去衡山還願的人,他(她)們所表現的誠敬,不是令我感動所能形容的。有的從各地要步行兩個月到衡山,有時三步一跪,五步一拜;第二、我小學三年級時,學校去南嶽旅遊,遇到一個和尚,那種飄逸,真也松風水月,道骨淨然。
  雖然如此,但我根本不相信因果。從大學一年級開始,我雖然得了全國大專佛學論文比賽的第一獎,我自己也是專研邏輯上的因果論的,但一直到研究所,我還是沒有辦法相信佛法上的因果論。理由很簡單,佛法強調善惡報應,然我常常看到天下社會,有許多人事物並不相應於佛法的善惡報應說。我一方面喜歡佛法,一方面又不相信佛法,真苦不堪言也。
  我在讀研究所的時候,一天在校園散步,忽然初步解決了自己不相信的佛法因果問題。我發現所謂因果也者,原來是談一切存在的條件與結果。「因」就是條件,「果」即結果。好的條件,當然就會產生好的結果。我當時就想到冰淇淋,冰淇淋要好吃,就必須水好、蘇打好、糖好、技術好……等等,否則就會製造出不好吃的冰淇淋。因此所謂善有善報、惡有惡報也者,原來是從因果的條件上來說的。
  我初步相信佛法的因果說了,但這還是沒有解決我的問題,因為我還是看到、遇到真正有些好人,並未得到好的報應。
  這一問題,沉思了許多年,當我多接觸佛法,多對人世作反省,才恍然瞭解,原來佛法所說的三世因果,有其極深的人性上的意義。
  第一、將善惡報應放在有形的因果上作考慮,根本只是浮面上的。當然,一個社會上軌道,在善上,那個社會若無外力之惡,就極可能會好。
  佛法是心法,心法也者,最重要的是克服自己在心理上的利害功用私念。因為要克服心理上的利害功用私念,所以要忍辱。當《金剛經》中的須菩提向釋迦牟尼佛報告,他曾經作過離欲阿羅漢,釋迦牟尼佛未正面肯定或否定須菩提,只說自己曾作忍辱仙人。這一回答,就是告訴須菩提,忍辱即可離欲,而忍辱不知比離欲要難多少倍也。這就說明,佛法的所謂善惡報應,完全不是從功用利害上來設想的,反倒是你越善而反越遭惡報,其實在心法上你反而得到莫大的收獲,澄清了以往的罪業。而什麼是最大的善呢?真正愛你最大的敵人,那才是最大的善。這樣一來,你就無敵了。仁者無敵,聖者征服自己的意義便在此。
  第二、所謂善有善報,人在善中,人與善合而為一,身心即得其安,即免除了一切的妄想與恐怖,這本身即人性上最大的收獲。得到了這種收獲,你就自己真正回到了你自己,回到自己,也就是孟子所說的:
  「有諸己之謂信」。
  而信也者,信己、信人、信物,乃天下第一富翁了,那又何其善有善報!
  第三、佛法有一偈語:
縱使百千劫,所作業不亡,
因緣會遇時,果報還自受。
  原來善惡報應,重點是三世因果,也就是在異熟(阿賴耶識)中來談的。
  異熟:舊譯「異熟」即果報,新譯為異熟,係在過去世中依前七識所作善惡諸業而得無記果報之總名,為阿賴耶、第八識之別名。
  異熟有三義:變異而熟、異時而熟、異類而熟。
  變異而熟:指由因變異為果而成熟,也即因的變異,果方成熟也。
  異時而熟:指因與果不同時,是先有因後有果,果是隔了一世或許多世才出現,所以原來造的因(即舊業)還未遇外緣成為新的果,懸空在那裡。
  異類而熟:是說因有善惡,所得的果報則無善惡,無善惡即無記,這是說我們的種子識(阿賴耶識)是無記。應注意的是阿賴耶識未轉識成智前永遠是無記的。
  佛法或者說唯識,將我們生生世世(三世因果)的存在,設計成八個識,其中最難理解的是第八識。
  第八識阿賴耶Alya,阿賴耶為梵音,意為無沒識。「無沒」者,義為我們存在的種子,在生生世世的輪迴中,永遠不會自動消滅也。
  因為不會消滅,因為會在煩惱中轉,所以就要轉八識成四智。為什麼要轉,以及如何轉八識成四智,後文有說。
  第八識又叫種子識或藏識,為什麼叫種子識或藏識呢?它是從三方面來考慮的:
  能藏、執藏、所藏。
  能藏:能藏者,就是我們存在的根本(根本識│第八識也叫根本識),有一種功能把過去和當世種種活動的質素和影像,熏儲起來,好像形成為一倉庫。我們的善惡行為質素與影像,都熏進去,善的叫淨熏,惡的為垢熏。
  唯識最有價值、最巧妙且是一種實實在在的經驗,就在唯識的設計:
  「執藏」。
  先不說執藏是什麼,先要說釋迦牟尼佛在悟道後說出了幾句不是雷霆萬鈞所能形容的話:
  「眾生實至為可憐憫者!」
  「眾生皆具如來智慧德相,只因妄想執著,不能證得。」
  這裡說我們凡夫本來就是佛(「皆具如來智慧德相」),之所以不是佛,只因「妄想執著」。「妄想」者,不真實的活動與想法也;「執著」者,緊緊抓住一切不放也。
  因為我們妄想執著,所以:
  實至為可憐憫!
  第八識有「執藏」義者,是指第七識即末那識。所謂「執藏」也就是我愛執藏,人的可憐,就在這個地方。
  什麼是我愛執藏?
  就是第七識的執著緊緊抓住第八識│抓住自己存在的種種影像,誤以假我為真我。唯識的專有名詞,就是以第七識的見分抓第八識的見分,就是永遠自己抓自己。
  西洋文化流行一個名詞,有所謂:
  自我。
  把「自我」一詞分開來與第七、八識作比較理解,所謂「自」即第七識,而「我」也者,即第八識也。
  緊緊的抓住自己不放,永世輪迴,就是七、八兩識的主要功能。下面說「所藏」。
  所藏:
  「所藏」:比喻的說就是倉庫裡所藏物。在唯識上,即我們生生世世的活動種種「影相」,儲藏在你的存在中也。你藏什麼影像呢?藏你在過去、現在活動中,善惡影像也。「影像」也就是你存在活動的種種習氣,或者說是業力影像或影像業力。第八識種子識是你的倉庫,由前七識生生世世的活動,所成的異熟果報,便是所藏。
  下面繼續解釋「思量」。
  思量:
  「思量」是指第七識末那識。它所依的是第八識,即以第八識之見分為所緣而生之識也。末那識譯為意。意有思量義。思量什麼呢?主要的是思量八識之見分。前言八識之見分為五遍行,第七識便執之以為我法。此即我法二執之根本也。它是恆審思量第八識的,所以又叫做執業識。
  唯識最有趣的地方,就是將我們的存在設定有一第七識,意即我們自己永遠抓自己,而所抓的是我們存在的種子,那什麼時候抓得完呢?此所以要歷劫修行,所以《大乘起信論》就說要修一萬劫,人要耐煩啊!慢慢來吧!在心所方面,第八識只有五遍行(作意、觸、受、想、思),而末那識則有十八心所:
  遍行五:作意、觸、受、想、思。
  別境一:慧
  根本煩惱四:我癡、我見、我慢、我愛。
  大隨煩惱八:不信、懈怠、放逸、昏沈、掉舉、失正念、不正知、散亂。
  在此很值得我們玩味的是,在六個根本煩惱中,第七識沒有瞋和疑。它既然是以執假我(第八識)為主要功能,它就當然不會恨自己,也不會懷疑自己,然世界上最愛的是自己,最相信的也是自己也。問題是自己真可愛、真可信嗎?最糟糕的是,有的人既恨別人,也恨自己,由之而恨一切。那是第七識的一種變態,更顯示其為癡與慢也。

  現在繼續解釋第二頌「了別境識」。
  了別境識:
  「了別境識」是指前六識: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,前五塵是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,意塵則叫法塵。眼睛「識」了別色,但當眼睛看到事物,它可以有看沒有見,必須藉第六識意之提醒,也就是要與第六意識俱時生起現行,才知看到什麼,所以前五識是要聽意識(指揮)的。
  當我們的生命一旦存在後,第六識意才是我們存在的樞紐。
  我們之所以存在,是由生命的種子第八識來的。
  我們喜歡存在,緊抓著第八識不放,是由於第七識俱生我法二執的作用。
  我們存在的總指揮,則是第六識,此所以第六識有五十一個心所,而第八識只有五個、第七識十八個、前五識三十四個的原因。
  唯識有百法,除了上面五十一心所外,另有四十九法。有一小書叫《百法明門論》,也是天親菩薩作的。祂是把我們凡夫的存在以及超越凡夫的存在,劃分為一百。
  百法是:
  心所有法:略有五十一種,已如上述;
  心法:略有八種│眼識、耳識、鼻識、舌識、身識、意識、末那識、種子識
  色法:略有十一種│眼根、耳根、鼻根、舌根、身根、色塵、聲塵、香塵、味塵、觸塵、法塵
  不相應行法:略有二十四種│得、命根、眾同分、異生性、無想定、滅盡定、無想報、名身、句身、文身、生、住、老、無常、流轉、定異、相應、勢速、次第、時、方、數、和合性、不和合性
  無為法:略有六種│虛空無為、擇滅無為、非擇滅無為、不動無為、想受滅無為、真如無為
  「了別境識」,「了」即明瞭、知曉,「別」即分別也,「境」為外境和內境。我們的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是用來知曉、分別內外境的。
  談到前五識眼耳鼻舌身,有幾點是值得我們注意的:
a、世界有幾十億人,但並沒有一個人的眼睛、聲音……等是與另外的人相同的,這為什麼?答案是各人業力不同所致;
b、我們從小至老,自己眼睛的視力、耳的聽力……等等,也會因時而移、力衰而不同,這就說明人的無常和衰老是誰也免不了的;
c、如果我們生來是瞎子或耳聾等等,但上一生或下一世並不一定是瞎子或聾子,這一原因,就是涉及到我們存在的根根的問題。
  說到佛法的「根」,它的意義是「能生」。如眼根能生眼識,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識都是如此,《大乘義章》說:
  「能生為根」。
  因為能生為根,在唯識百法的劃分裡,將人性的活動區分為三方面善、惡、無記(無善無惡)。而善有十一,第一個便是信,所以信有信根等等。
  因此,總體的說來,人的任何心理,善的也好,惡的也好,它都是有它的根的。
  但這根是那裡來的?為什麼有的人根(心地)好善?有的人心地好惡?為什麼在歷史上,一個時代的根根(風氣)那麼壞?而也有一個時代或社會的風氣卻也不錯。
  在《解深密經》中,有菩薩問釋迦牟尼佛,為什麼社會貧窮?祂回答說,那是因為人不好(即根根和共業不好)。其實,大儒
梁漱溟先生也說過相同的話,他說,只要社會大家勤儉孝悌,天下就得治也。

  現在回答根根是那裡來的:
  種子生現行,現行熏種子也。
  原來你存在的種子之潛能性在善的上面,你生出來後,就會是善,當現世的活動(現行),若也在善上,你未來便是善,反之,即為惡也。
  因此,個人、家庭、社會、天下國家,之為善為惡,既是別業,也是共業的。而國家社會最大的任務,就在思想、制度、社會風氣和生活各式各樣上,創造一種善的環境。中華民族本來就是善的民族,《易經》說得好:「積善之家,必有餘慶;積不善之家,必有餘殃。」
  上面說「存在的種子之潛在性在善上」,「種子」是第八識(阿賴耶識),為什麼說「潛在性」呢?因為唯識設定我們的種子是無善無惡的。
  這種透過我們存在的實際經驗,而說種子無善無惡,真是佛法的最實在處。
  佛法說,就是羅漢入定五百劫(好多好多億萬年),如果菩提心(慈悲喜捨)永遠起不來,還是要在六道中輪迴的。菩提心起不來,也就是儒家《大學》所說的「止於至善」起不來也。
  佛法的根本目的,就在克服我們的煩惱,而若不慈悲喜捨、不止於至善,那煩惱根本就克服不了,所以說羅漢就必須回小向大轉入菩薩道。而什麼是菩薩?菩薩也者,一句話:「沒有自己,只有別人。」
  種子識無善無惡,這就好像羅漢入定不在善惡上是相似的。種子之所以叫種子,就是它還沒有起用。譬如說,一粒植物的種子,放在那邊,不埋在土中,則那棵種子便一直在非善非惡而未起用的狀態中。我們人的存在也正是這種情況。
  所以唯識說我們存在的種子是無善無惡的,要起用,才有善有惡。起用也者,也就是它要遇外緣。內緣呢?內緣就是它的五遍行(作意、觸、受、想、思),以及第七識和潛在性的第六識與前五識。也就是說如果沒有種子識,那其他七識也當然沒有了。
  我們生命的這種生生死死,死死生生的輪迴情況,佛法把它叫做十二因緣,十二因緣是:
  無明、行、識、名色、六處、觸、受、愛、取、有、生、老死。
  我們要了生死,實在也是不容易的。
  那自殺好了。自殺不就種子識消失了?
  自殺正表示你最大的、最高的強化你的生之意志,因為你不滿、你掙扎,你才想要自殺,這正是第七識末那識的我執之最高作用之一。(我自己不知有多少次想要自殺,終於搞清楚自殺乃自我之最大執著也。)
  因此,人是無可奈何的,人只有耐煩的慢慢熬吧!此所以「忍辱負重」之切要也,這也說明釋迦牟尼佛為什麼說人要歷劫修行。修什麼呢?修六波羅蜜:布施、持戒、忍辱、精進、禪定、智慧。

  現在再回過頭來說「根」。
  「根」有浮塵根、淨色根、勝義根三類。
  浮塵根:即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六根。浮即表面上顯露,所以說眼如葡萄朵、耳如新卷葉、鼻如雙全爪、舌如初偃月、身如腰鼓顙、意如幽室見。
  說「意如幽室見」,這就說明意的浮塵根,就不如前五識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所浮顯的那樣明示了。
  究實說來,我們的第六意識是最複雜的,所以玄奘大師說第六識是「動身發語獨為最」,這就是說第六識的有形和無形活動力是最深、最大、最強也最微細,所以第六識有五十一心所。
  但是第六意識之根,在佛法上,小乘和唯識的解釋是不同的,小乘以前念之意識為意根,唯識則以第七末那識為意根也。意是對於法境也稱法塵而生意識的。但我們的六識,如眼根對色境而生眼識,但眼識有時會生錯覺,如看到遠處的鐵軌會成一條線,意識生錯覺就更不用說了,世界上自古以來,有太多的觀念,知識份子特別喜歡為觀念而爭,而觀念都是意識產生的,都對嗎?佛法唯識對這種情況,便提出了三量的說法,三量是:
  現量:「現」即現在、當下,「量」即量度。現量即當下所呈現者,我們的心識緣境,當下率爾起認識作用,但無分別計度,如鏡照物也,例如耳識之於聲、眼識之於色是現量。有一問題:佛的現量是什麼?印心的《楞伽經》是這樣說的:
  大慧菩薩復白佛言,世尊:惟願為說佛之知覺?世尊:何等是佛之知覺?
  佛告大慧:
  覺人法無我,了知二障(即煩惱障與所知障),離二種死(即分段生死、變易生死),斷二煩惱(即貪、瞋、癡、根本煩惱與忿、恨、覆等的隨煩惱),是名佛之知覺。(《楞伽經》卷三)
  如此說來,要成佛才知佛的現量是什麼,我個人心嚮往之,願生生世世朝此努力。
  比量:「比」即類比,用分別心和已知事類比未知事,如遠處出煙,知有火,唯識以意識之用而生比量,實際上是指我們認識力的抽象理知功能和作用,所以《因明入正理論》說:「言比量者,謂藉眾相而觀義。」種種邏輯和數學以及抽象的科學思想,很大一部份是從理知的比量出來的。這樣說來,一個社會和國家是否會進步及強盛、文化是否能合理的多元化,使大家能發揮比量,從而繼承、創造、發揮是人本有且需要的觀念,那是至為重要的。此所以英國大哲懷德海強調觀念探險的可貴和重要也。(見懷德海著《觀念的探險》The Adventure of Ideas, By Whitehead, 1861-1947
  非量:「非」即錯、不對者。用逆亂心於一切境錯分別,以不實為實,以似現量、似比量而為非量。唯識以第七識為非量,第六識則現量、比量、非量全具。
  以上由介紹浮塵根而談及三量,下面再回過頭來說淨色根。

 
  淨色根:玄奘大師《八識規矩頌》有兩句說:「五識同依淨色根」;又說:「愚者難分識與根」。
  這裡所稱的愚者是指阿羅漢。意思是說即使是阿羅漢,對於我們存在的根根與識之間的分別,也搞不清楚,遑論一般人了。
  佛法一般的解釋「識」為「了別」。本文前面談到唯識的主經《楞伽經》講識是「流注生、相生」及「流注滅和相滅」,如此說來,成、住、壞、空便是識了,而在成、住、壞、空裡,我們的存在有一種了知和分別作用(了別)在其中。因此,「識」也者既有認識性也有精神作用。什麼是淨色根呢?
  「淨」就是清淨,「色」為物質,即指地水火風四大合在一起說,淨色根便是與四大合在一起的清淨根。有學者謂淨色根是醫學上生命存在的最初基因,也值得參考。淨色根實際上是一切存在的本質性、根源、功能、作用、整體性的平衡作用。它不是物質,但又離不開物質;它是不生不滅、不垢不淨、不增不減,是諸法空相的上一層。有說「淨色根」是「氣脈」,這也成立。宇宙山河大地,皆氣脈也。
  這種說明,懂了就是懂了,不懂還是不懂,它是內證的問題。
  《易經》有一中心語句:
  「絜靜精微」。
  「絜」便是唯識在此說的根「淨」或「淨」根。
  「靜」呢?是形容淨根的性狀。
  「精微」呢?
  「精微」是講「識」。
  悟道的《楞嚴經》有一句話:
  「心精徧圓」。
  《易經》所說的「精」就是《楞嚴經》的「心精」。
  「微」便是四大和我們「識」的極微。
  「極微」在那裡?無所在、也無所不在,因為再往下追便是空也。所以《金剛經》在說到「微塵」(淨色根)時,釋迦牟尼佛便立即將其否定:
  「我說微塵,即非微塵。」這是既肯定(有)又否定(空)、即有即空、即空即有、空有互待,矛盾統一,揚棄又揚棄,飛昇又飛昇,歷劫修行,終必成佛。
  所以《楞嚴經》在說到地水火風時,便說:
  「性色真空,性空真色;性火真空,性空真火;性水真空,性空真水;性風真空,性空真風。」
  上面將《易經》中心點「絜靜精微」與佛家淨色根作比較解釋,當然「絜靜精微」有其條件,條件是「一陰一陽之謂道,繼之者善也。」《易經》的善,也就是唯識轉識成智的「智」。
  真理只有一個,如果是真理,不會彼此不一樣,所以儒家心法《中庸》的結尾便說:
  「上天之載,無聲無臭,至矣!」
  這裡所說的「上天」,體悟性的作比喻說,便是唯識所說的「轉識成智」的「智」。
  「淨色根」和淨識合在一起,其最高處,便是佛的三身(法報化)佛土了。
  道家老子的學說也是如此,他說:
  「道之為物,惟恍惟惚。惚兮恍兮,其中有象;恍兮惚兮,其中有物。窈兮冥兮,其中有精;其精甚真。」(見《道德經》二十一章)
  老子所說的這一切,即佛家的「淨色根」與「微塵」,當然也是《易經》的「絜靜精微」。
  《道德經》二十一章說了以上的語句以後,緊接著來一句:
  「其中有信」。
  「有信」者,仍是唯識轉識成智之「智」也。
  儒家亞聖孟子怎麼說的,孟子說:
  「有諸己之謂信」│這不是「智」又是什麼呢!
  因此,「淨色根」是什麼?做個結論說:
  我們存在物質性最清淨底層的那一部份,若與自己清淨識相合,便得真正自在。

 
  下面說勝義根。
  勝義根:
  佛法的一般解釋是,勝義根為眼耳鼻舌身五根的實體,這是相對於浮塵根來說的,也有說勝義根就是淨色根。依勝義根,便有發識取境的作用,為地水火風四大種所成。又說勝義根清淨如珠寶。
  《楞嚴經》有兩句話:
  「如淨琉璃,內含寶月。」
  這兩句話,是形容大菩薩和佛的性狀。
  因此,要真瞭解什麼是勝義根,就非知什麼是「勝義」不可。
  《佛地經論》七卷說:「是無分別最勝聖智所證境,假名勝義。」
  釋迦牟尼佛在《解深密經》卷三說:「我說勝義,是諸聖者內自所證……,由此道理,當知勝義超過一切尋思境相。」
  如此說來,佛所說的「勝義」是超越一切而去自內證的。
  因其乃超越一切,此所以釋迦牟尼佛在《金剛經》中說:
  「凡所有相,皆是虛妄,若見諸相非相,即見如來。」
  如此說來,所稱「勝義根」者,也就只有離一切尋思與見聞覺知,自去親證了。
  天親《唯識三十頌》頭二頌的簡短幾句,只有幾十個字,就讓人東扯葫蘆西扯葉的說了一大堆,懂的就懂,不懂的還是不懂,奈何!
第二頌 三能變

  第二頌的第三句「初阿賴耶識」,是指在阿賴耶識(第八識)、末那識(第七識)、了別境識(前六識)三能變中,阿賴耶識是最有力、最不可缺、最初起變的識體,無種子識即無其它七個識。
  第二頌的第四句「異熟一切種」是重覆的說異熟即阿賴耶識、種子識。

  主要的解釋了《唯識三十頌》第一、二頌的內容。唯識在人類文化上的最大貢獻,就是它很細緻且符合人的經驗,說明了人的內在心理之實際情況,它早已解決了人類哲學上許多爭論的問題。
  例如在倫理學中,人的善惡問題,孟子和告子就爭論不已。而實際上我們一般凡人,實在是常依違於善惡之間的,唯識說明我們存在的種子本無善惡,只有起用,照應面對外境才落在善惡中,此所以唯識將第八識在善惡考慮上稱作:
  無覆無記。
  「無記」即第八識本身無善無惡,八識的種子,認識力羸弱,對過去世之苦與樂,已無記憶可言。
  「無覆」者,因其已為種子,已不在受染中,它存在的功能上只是潛在性的,要遇緣現行,才受染(惡法)或受淨(善法)。
  如此說來,我們生命的存在,遺傳和自身的種子在潛在性中是好是垢,至為重要;而所處社會、家庭、學校、自然環境是好是壞,也至為重要也。此所以孟子主張個人和社會絕對要在善中。
  唯識在善惡劃分中將第七末那識說為:
  有覆無記。
  第七識緊緊抓住自己,抓住我執與法執,它是抓第八識之假我以為真我,八識是無記的,第七識只知抓第八識,同時認識力非常羸弱,當然也是無記的。有覆者,以其覆障聖道與善法,所以叫做有覆無記。一個社會,有覆無記的人太多,這時人人只知有自己,而不知有他人與社會。那個社會不亂,那才真是怪事。所以社會的一切設施與風範,特別是教育與制度,必須引導大家要人人為我、我為人人、互助互愛,此所以墨子的兼愛、儒家的仁義、道家的慈儉、佛家的慈悲之重要,而這儒釋道墨四家,究實說來,其在道體和教育功用上,是一而四、四而一的。
  說到第六意識的善惡無記,它是有善、有惡、無記三者兼具的。它在什麼時間和空間及人事物中,為善為惡呢?這有兩層:一為它原來種子的潛在性功能,善性比較強,它當然會比較善,這就說明在惡道中也有好人,這也是三世因果的道理。其次,環境會影響人的,也就是人入黑,極可能為黑,而入白就極可能為白。玄奘大師《八識規矩頌》中說第六識是:
  「善惡臨時別配之」,道理如上。
  前五識眼耳鼻舌身的善惡無記為何呢?它和第六識(意識)一樣,善惡無記都相通的,所以孔子《論語》〈顏淵〉中說:「非禮勿視;非禮勿聽;非禮勿言;非禮勿動。」以及戒律之為要者在此。比喻的說來,在人性的實際行為中,前五識是人性的士兵,它在行為上是處在第一線的,第六識是人性前線指揮所,第七識是戰術策劃總部,第八識則是戰略指揮元帥部也。

  簡單的說明了八識的善惡無記後,下面再說八識的認識力問題。
  種子識(第八識):恆、非審。種子識是無沒識,遇緣才現行,且一直如此,故是恆。它只有作意、觸、受、想、思五遍行,且處在非常朦朧狀態中,只隨業力而轉,認識力是非常微細的,故恆而非審。
  末那識(第七識):恆且審。所稱第七識為恆者,它永遠且不斷的抓第八識;之所以為審,因是人性戰術策劃總部,它執第八識的見分為我。
  第六識:審、非恆。第六識有思量功用,故為審,它且以第七識為其意根,這是說第六識始終脫離不了第七識的左右。但當在悶絕或無想定中,第六識的審便暫時停止,故非恆。
  前五識:非審非恆。眼可有看沒有見、耳可有聽沒有到、鼻可有嗅沒有聞、舌可有嚐沒有味、身可有觸沒有覺,這就說明前五識的實際起用,要第六意識與之相俱,所以前五識為非審非恆。
  將唯識的八識之三變、四相、善惡、審量作一介紹後,下面應該把《楞嚴經》和《解深密經》唯識的中心論點作常識性的綜合概述。

  為什麼有識呢?
 《楞伽經》和《解深密經》是從三性三無性的論點來解釋的,我們人的本質性和活動本來就有三性和三無性。
  三性:徧計所執性、依他起性、圓成實性。
  「徧」就是徧一切,「計」即計度、分別,「執」為執著,死死的抓著不放也。
  「徧計所執性」者,就是我們凡夫妄情執著一切的存在為實有,其實是諸法空相,且一切的存在,因「識」才顯其境,而「識」的本身,本為一妄情業力所致。究實和通體的說來,我們生生世世的徧計搞在一團,就叫做「識」。
  「依他起性」者,「依」即依恃、互依、互緣、互對、互斥;「他」者,主觀(識)以外之一切存在。「依」與「他」互合,意謂主觀(識)與客觀相合,便成依他起,亦即依因緣而生之一切萬法,也就是緣起性空。「他」乃因緣,其主因或第一因當然為吾人之種子識,而非如西洋文化所稱之上帝。我們的主因(種子識),透過我執(第七末那識)與六根相合,而生六塵,於是六識、六根、六塵而起,便成十八界,這就是依他起。應注意的是,沒有八識(主觀),就反應不出客觀(他),此所以主客是合而為一的。因此「唯識」也者,既亦心亦物,又非心非物,更超越心物,而超越心物者,乃圓成實性。
  圓成實性:
  「圓成實性」者,「圓」即不多不少,「成」為成滿,「實」係實在。合而言之,意謂圓滿成就之真實性。
  在唯識上,有時候圓成實性稱作真如,而真如者,要轉識成智方稱其為真如。有時又將無為法稱作圓成實性,例如百法中的六無為即圓成實,另九十四法則為依他起,而認為一切法為實者,則徧計所執也。
  對應於三性來說,又有三無性。
  三無性:相無性、生無性、勝義無性。
  相無性:
  「相無性」即主觀和客觀存在之無本質性,它是相對於徧計所執來說的。眾生的徧計所執,以妄心執著計假我假法為真我真法,假我假法所顯之相,本非實有,非實有者,即無性也,因之謂相無性。在此要注意的是,相雖無性,但並非否定相之存在,意在言其存在乃幻化,即「假」也。
  生無性:
  「生無性」者,「生」為生起,生起無本質性,一切的生起,離不開因緣和合,緣起緣滅。「生無性」是相對於依他起性來說的。生既為因緣和合,而即為依他起。既為依他起,則此依他起(因緣所生法)即無實性,既無實性,即生也者無性,所以生無性。而生是因緣和合而來的,那就是因緣也無實性。既然因緣無實性,這就難怪釋迦牟尼佛在《楞伽經》中說:
  「本非因緣」了。
  勝義無性:
  「勝義無性」是相對於圓成實性來說的,所稱圓成實性,意謂斷煩惱、所知二障,入真如,契法界,成就一切功德,也就是將徧計所執與依他起性轉過來,化為絕對的智慧。再往上一推,不住圓成實,離一切相,即一切法,即一切法,離一切相,也就是法融禪師說:「恰恰用心時,恰恰無心用,無心恰恰用,當用恰恰無。」,這樣就為勝義無性。
  前面說到,唯識在人類人文文化上,作出了許多的貢獻,它說明了個人、家庭、社會、天下國家的善惡是如何來的。
  唯識第二個最大的貢獻,就是將哲學上爭論不休的唯心唯物問題,不但作了語言的分析,而且作了經驗性的印證,它既不反對唯物,也不反對唯心,在浮塵根、淨色根、勝義根及心所的解釋和印證上面,它說明了我們的存在,是既唯物又唯心、且心物合一(亦心亦物)、非心非物,最後又超越這一切,歸到佛地,且佛地也要超越,這些語言的說明和印證,都是對應著經驗性,一層一層的來作契印的。
  八識(八個識)實際上也只是對我們人的整個存在,在語言上一種解釋性的劃分,它也只不過是人對自我作理解的一種方便,實際上八個識根本上是分不開的。
  人的存在根本上是一種煩惱,不只是唯識,實際上佛法的任何一經,都是在幫助我們如何認識和克服自己的煩惱,所以唯識提出我們要轉八識成四智。轉識成智、超越煩惱後,我們的存在便是享受。

  轉八識成四智:
  五識(眼耳鼻舌身)轉成:成所作智;
  六識(意識)轉成:妙觀察智;
  七識(末那識)轉成:平等性智;
  八識(種子識)轉成:大圓鏡智。
  轉八識成四智,如何轉法呢?
  禪門六祖大師說:
  「六七因中轉,五八果上圓。」
  這是說要在因地上先轉第六識和第七識,將六、七識轉成智慧後,第五和第八識在果(果位)上,就自然得其結果了。
  為什麼先要在因地上先轉第六、七識呢?
  先說第七識,它執第八識見分為我,如果第七識未轉,則我空與法空,根本就免談。
  再說第六識,它的意根是第七識,且心所五十一,所謂「動身發語獨為最」,也就是說它的活動力最強,如果第六識不轉,那就始終不能得「定」(奢摩他)。
  而由具奢摩他,方能起觀(毗婆舍那),定觀雙運也就是定慧等持,實際上是一而二、二而一的。這在《解深密經》和《圓覺經》中,都說得非常清楚。
  得定(成就定),是入佛的必經過程。
  此所以六祖惠能的〈識智頌〉最後兩句說:
  「若於轉處不留情,繁興永處那伽定。」
  「轉處不留情」,正說明六祖在接引惠明將軍時,為什麼說「不思善、不思惡,正與麼時,那個是明上座本來面目。」之道理。
  「不留情」│莫道無情是有情,是有情、真有情即轉識成智。人生在世,「情」最難轉、最難不留,此所以《華嚴經》言世情使人發狂也。
  「那伽定」者,以願力入大定,俾逢彌勒菩薩出世。
  在轉八識成四智的過程中,實際上它是經由羅漢、辟支佛(獨覺│悟十二因緣)、菩薩而成佛的。自一種層面來說,其中的每一過程,都可以視作是轉識成智的必經過程。
  從羅漢的層次來說,他必經悟到四聖諦(苦、集、滅、道)、八正道(正見、正思惟、正語、正業、正命、正精進、正念、正定)、四念住(一、身念住│觀身不淨;二、受念住│觀受為苦;三、心念住│觀心無常;四、法念住│觀法無我。)、五停心觀(一、不淨觀;二、慈悲觀;三、因緣觀;四、界分別觀;五、數息觀。)等等。
  這裡值得一提的是,釋迦牟尼佛度眾,第一位度的憍陳如是用四聖諦、八正道,最後一位被度化的也是用四聖諦和八正道,而且在悟道的《楞嚴經》二十五位圓通中,第一位圓通便是憍陳如的悟四聖諦。
  在轉八識成四智的過程裡面,玄奘大師在《八識規矩頌》的結論中,認為要不動地前方捨藏,他是這樣說的:
  「不動地前纔捨藏,金剛道後異熟空。」
  這兩句話的意義是說,要到八地│不動地菩薩之前的七地菩薩(遠行地)藏(能藏、執藏、所藏)纔捨。「捨」者,轉也。意謂到了七地菩薩方去俱生我執,煩惱永斷,不再受熏。
  此外,要至「金剛道」,藏識的「異熟」方空。
  「金剛道」也者,是謂要菩薩的最後果位(十地菩薩),得金剛定後心,微細法執、生相無明全破,一切種子不再受染,異熟方空也,此所以玄奘大師說:
  「十地菩薩所被機」。這時便可仰望等覺、妙覺、佛地了。

  下面謹恭錄六祖大師的〈識智頌〉和憨山大師對〈識智頌〉的解釋以供參考。
  (一)大圓鏡智性清淨。
  教中說轉識成智。六祖所說,識本是智,更不須轉。只是悟得八識,自性清淨,當體便是大圓鏡智矣。
  (二)平等性智心無病。
  此言七識,染汙無知,乃心之病也。若無染汙之病,則平等性智念念現前矣。
  (三)妙觀察智見非功。
  言六識,本是妙觀察智。於應境之時,若以功自居,則執我見,此則為識。若不居功,則日用應緣,統一妙觀察智矣。
  (四)成所作智同圓鏡。
  言前五識,轉成所作智。此亦不必轉。但悟八識,清淨圓明,則於五根門頭,放光動地,一切作為,皆鏡智之用矣。
  (五)五八六七果因轉。但轉名言無實性。
  此言轉識分位。雖說六七二識,是因中轉,五八二識,乃果上轉。其實轉無所轉,但轉其名,不轉其體,故云但轉名言無實性。
  (六)若於轉處不留情。繁興永處那伽定。
  此結前轉而不轉之義也。所言轉識成智者,無別妙術,但於日用念念流轉處。若留情念繫著,即智成識;若念念轉處心無繫著,不結情根,即識成智。則一切時中,常居那伽大定矣。豈是翻轉之轉耶。觀六祖此偈,發明識智之妙,如傾甘露,於焦渴喉中,如此深觀,有何相宗不是參禪向上一路耶。予昔居五臺,夢升兜率,親見彌勒,為說唯識曰:分別是識,無分別是智。依識染,依智淨。染有生死,淨無諸佛,予因此,悟唯識之旨,此雖夢語,不可向夢人說也。

    結論:

  以上概括的解釋了「唯識三十頌第二頌」,下面再敘述幾點:
  第一、雖說它是涉及六經十一論,實際上我看它是任何一經論都涉及的,俗說通群經方通一經,要通群經那又談何容易。
  第二、佛法實在是超越語言文字所能理解。所謂信、解、行、證四者,「信」│如果不信佛法、不信因果、不信三世六道輪迴,那談唯識根本就進不去。「解」│它當然涉及語言見地,然它是要透過戒、定、慧修持體驗,落到文字般若和行解並進,才能說法無礙。再談及般若(智慧),則要成就道種智、一切智、一切智智。「行」│除了守「戒」以外,又必須在四無量心(慈悲喜捨)中,無功用行,此所以《八識規矩頌》說:
  「無功用行我恆摧」。
  「無功用行」即絕對沒有人我分別與利害也。現代的宗教無一不在功利中,此所以尼采說上帝早就死了。「我恆摧」,摧什麼?摧斷俱生我執。把宗教搞成利害,那是我執的最執者,嗚呼!「證」│成就了信、解、行以後,證之經驗層,便自然出來了。此所以佛法是一種自己本有的經驗,絕對不只是一種意念上的理想。
  吾師方東美先生,一生精研華嚴,且通達古今中外哲學,但他在《華嚴宗哲學》一大著中,將華嚴與中華唯識祖師玄奘大師比較,他認為玄奘的氣魄與廣度不如華嚴,甚至不如其弟子窺基,這種說法,就真太值得商議了。《華嚴經》是唯識要典之一,有謂「不讀華嚴,不知佛家的富貴。」這話固然為真,但是,不讀通玄奘大師的《八識規矩頌》,也就不知佛家在見地、功夫、行願的成就次第的轉折關鍵,在什麼地方了。再說,玄奘大師豈有不納華嚴乎!
  第三、研究唯識的難處,除上所說以外,另要克服的是其名相和語言文字的特殊表達問題。唯識的一語、一句、一文,常涉及到龐雜的內容,再次,各個層次的主張也並不一致,例如玄奘大師說要不動地前纔捨藏,但世親在《唯識三十頌》中卻說阿羅漢便可捨藏,為什麼這兩者的差異如此之大,那又非精通全部佛法,專書解釋不可。
  第四、唯識宗在中國是唐玄奘大師起其端的,它的《成唯識論》大著,所指涉的異常龐雜,它涉及到印度古時各派哲學,又綜合了他自己對佛法的全部理解,更重要的是,《成唯識論》正面部份,還是涉及功夫,也就是說不只是文字,玄奘大師當然是大通佛法功夫的,如此一來,後人有許多解釋唯識的,不僅是錯誤,甚至可以說錯誤百出,降至現代有些著作,真的是不堪聞問。說到這一點,就連如明朝唯識學家廣益禪師也將勝義根解釋成淨色根。勝義根是納淨色根且超越淨色根,佛果之所以為佛果在此也。
  唯識的興起,正當中國盛唐貞觀之治。其實中國文化真不是偉哉、盛哉所能形容於萬一的。而當玄奘大師將唯識主論,《瑜伽師地論》呈給唐太宗時,唐太宗讚嘆無已,由此可見,一個時代的興盛,絕對是要真正高貴、且符合真善美的人文文化領頭的。唐太宗的讚嘆是這樣說的:
  「朕觀法師新譯經論,猶瞻天瞰海,莫極高深。頃既軍國務殷,未暇委尋,今而後知宗源杳曠,顧儒道九流,猶汀瀅之方溟渤耳。」

  最後要對「唯識」作一小結論的是:
  1、唯識在建立八識然後轉識成智,再進入唯識中道。所稱「中道」,用體悟性常識的話來說,是成就六波羅蜜後,在超時空中面對任何人事物,都恰到好處,這也就是儒家說的執其兩端,而用其中。一句話:面對一切,均得其平衡,便是中道,中華民族真要長治久安,非實現與全人類本具的真善美中道統合一起不可,究竟什麼是「中道」,以後再說吧。
  2、「識」是唯識的中心論點,但在《菩薩瓔珞經》卷第八〈無識品〉中卻說:「生盡瓔珞,本無心識。」│無生當然就了心識。
  此所以八識也者,有其名而無其實也。奈何眾生抓名為實!
第三頌:不可知
不可知執受 處了常與觸
作意受想思 相應唯捨受
 
「不可知執受」│阿賴耶識有幾種作用,一、無覆無記;二、發動了,會產生五遍行的作用。「執」就是執著,「受」是感受、覺受、知覺。阿賴耶識有執受、覺受的作用,這個執受、覺受就是自己抓著自己,不僅永遠自己抓著自己,而且有自己受的作用。不過阿賴耶識受的作用,朦朧的,自己不知道:不僅是朦朧的,是自己不知道的,而且還非生生世世搞這個玩意不可。透過什麼來搞這個玩意呢?透過五遍行。為什麼透過五遍行呢?答案是:自己也不知道,因為自己作不了主,捨不掉、丟不掉五遍行。這個叫做不可知執受。
這個地方講「不可知」,阿賴耶識所產生、所表現出的種種,是自己不知道的,不是沒有辦法知道,是本來不知道;不是沒有能力知道,是本來沒有能力知道;為什麼不知道?釋迦牟尼佛講:
「阿陀那識甚深細」。
阿賴耶識又深又細,它為什麼又深又細?它是自己存在起始根根中的根根,原始中的原始,是自己存在的源頭,我們無從想辦法知道。為什麼沒有辦法知道?因為它是跟我們的原始愚癡合在一起的,眾生的可憐在此。當我們存在以後,因為它的起始是跟我們的原始愚癡合在一起,一切的活動,就成為愚癡做總司令的活動,所以問題就在這個地方。愚癡叫做無明,無明也就是愚癡,無明有愚癡就必有煩惱、必有痛苦,這個東西阻止我們沒有辦法知道我們的本來。雖然我們是在不可知中與愚癡結合,但愚癡的活動脫離不了外界,種子識的產生,雖然在心理上是跟愚癡結合在一起,但它也脫離不了與外界產生起用的關係,原始起用的關係,就是投胎。
有個問題:
在最初沒有投胎以前,自己在哪裡呢?
佛法無此答案。佛法只問人的存在是什麼,沒有問人是從哪裡來的。
過去談唯識,很少從投胎的概念來說,我一再從投胎說起。釋迦牟尼佛所說的種子識,有其廣泛的意義,除了胎生以外,包括濕生、卵生和化生。濕生、卵生和化生也脫離不了種子,都是種子的變現。實際上,宇宙間一切存在的產生與歸結,都可溯源於「種子」。
種子識起用雖然是愚癡、是無明,但它脫離不了外界,脫離不了宇宙存在的環境。宇宙存在的環境有三方面:一是淨;二是垢;三是不淨不垢。因此我們生命的種子一起始,雖然本身不在善惡中,但我們存在的環境在善惡中,也就是說在好壞中,這點很重要。我們種子的本身一起始並不全是在惡、在無明的環境中,也就是我們存在的種子一起始的時候,它就有淨的一面,它的潛在性有淨的一面,並不是說它本身是淨的;它本身是無記的,在開始的時候它本身是無善無惡的,說人的種子識之潛在性有淨的一面。那麼完全是淨的一面有沒有呢?答案是:「有」。在佛法的記載上,只有一個,就是威音王古佛,祂完全是淨的。
因此在這裡面就引出淨熏和垢熏、引出種子生現行,現行熏種子的問題。現行也有二方面:一是心理的;一是環境。環境的淨與善、環境的垢與惡,影響人的存在。種子所累積的遺傳性和原始種子本身所構成的業力本身,決定了個人的種種。業力包括內在的心理和外在的環境,都型製了自己存在的內涵性,在生生世世所構成的綜合體中,成為自己的阿賴耶識。這個在一個相當的時段裡面,是自己不知道的,要悟道才知曉。悟道就是知道自己的種子識,不是轉種子識,悟道後轉種子識,是修的問題。「悟道」是指知道自己原來這個樣子,原來是諸法空相。悟了以後,再慢慢的修轉到善法上,悟後起修,「悟」是成佛的先行條件,所以禪門六祖講:
「不識本心,學法無益。」
意思是說要洞悉自己的種子識本來是空。人的活動是生生世世在貪瞋癡裡面搞來搞去,諸行無常,本來一切皆空。一旦知道自己存在的本身,本來是一個虛幻,一旦知道虛幻,就要脫離虛幻,這就叫「悟」。所以《圓覺經》講:
「知幻即離,不作方便;離幻即覺,亦無漸次」。
什麼叫做「離」?就是不執著自己主客內外的一切存在。一離開幻,就沒有煩惱、就自在了。
什麼叫做「執」?「執」就是抓、攝、永遠把持義。「受」就是領受、覺到。透過永遠的抓,永遠緊緊抓著不放、把持著一切,會產生一種領受,領受誰?領受自己,把它變為自己存在的堡壘,誤以為那個堡壘是自己存在的安全體,誰也打不破,也不要打破它,產生了一種感受。為什麼「不可知」?執受在五遍行中,透過起用,落在種子識原始無明的作用上,開始不自覺的因著業力作意了,發動自己的根根,與境產生一種關係。種子識發生作用一定是在無盡綿延的時間和空間中,空間上一定是在一個場所中,也就是說存在的種子識,一定要與客觀存在的地水火風四大產生關係。
種子識與四大產生關係,那中陰身的本身(基督教說為靈魂,道教說為魂魄。)有沒有四大的根呢?我的體會是:它是潛在性的,凡夫沒辦法知道。所以釋迦牟尼佛講,這個種子識不是一般人所能知道的。在實際上有潛在性四大的根,為什麼有潛在性四大的根呢?如果沒有潛在性四大的根,那怎麼能夠跟客觀世界四大的根相合?至少我們種子識在中陰身裡面,在沒有投胎以前,這個中陰身,雖不能說它是實際四大的根,但它有一個絕對的能力和客觀世界四大的根相合,這種理解是絕對成立的。天生生下來是瞎子,他結婚了,生出的小孩不會是瞎子,同時他上一輩子未必見得是瞎子,下輩子投胎也未必見得是瞎子。眼睛脫離不了客觀世界物質化的根,器官完全是物質化的,眼睛的器官完全是物質的,所以我們中陰身的存在絕對有潛在性的根根的作用在裡面,這屬於不可思議境界的層次。
在此要特別提出的是,「執」與「受」是複合詞端,意義是說,人天生的執著和種種的覺受,是關聯在一起的。不僅如此,種子識、第七識(末那、情執)、第六識(意)和前五識都是綑在一起的,因為都有五遍行也。    
「處了常與觸」│根與境相攝叫做「處」。有了處,在綿延的時間與空間中,主觀有能力以根與客觀相合,就產生了心與心所的作用,主觀存在之全體,為心、心所認識和掌握及落在某種對象上者,為所的作用,這個叫做「處」。一步一步的產生了接觸性。
處就是透過識使根與境相合,是心所之作用,亦即主客相合的結果,故云處。根與境相涉入,故云入。入就是處。有眼耳鼻舌身意六根與色聲香味觸法六境之十二法,故謂之十二處又叫十二入。如果做深一層的解釋,第七識落在阿賴耶識上,阿賴耶識就是第七識的「處」也。
「處了常與觸」,「處」用哲學的話來講,在某種時間和空間中所構成範疇的場所和內容,這個場所轉示出主客觀的內容,叫做處。佛法傳統的解釋是根(六根)與境(六塵)互相涉入,叫做處。阿賴耶識本來就有六根的潛在性,實際上是根境識三,構成的一個認識存在的場所,叫做處。
不僅阿賴耶識有六根的潛在性,如果人對自己體會深刻的話,第七識(情執),不僅潛在於種子識中,在起用上,也潛在於前六識中。
「了」就是明了、知道和分別義。阿賴耶識起用的作用,叫做五遍行(作意、觸、受、想、思)。五遍行是我們存在種子的作用,這存在種子的作用,自己不知道。所謂「不知道」即是自己不能掌握的,假使能掌握五遍行,就是大菩薩了。做為凡夫的個人,是無作者、無受者、無主宰的,人的可憐和沒有歸宿,就在這個地方。自己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麼、究竟要做什麼?究竟要什麼?究竟如何要法?要到了又如何?不到黃河心不死,歷史上多少豪門、巨賈、帝王將相,到了黃河,仍不死心,悲哉!哀也!
唐玄奘的《八識規矩頌》講:
「引滿能招業力牽」。
什麼叫做「引滿」?就是客觀的環境和自己主觀的作用配合在一起。「能招業力牽」,就是最後還是回到種子生現行裡面,自己作不了主,不知道的│不可知也。這個不可知,是執受不可知。「處」就是投胎到什麼地方,也不知道,是隨著業力投胎的,也就是說不在明了中、選擇中、分別中,對自己朦朧一片。
「常」就是與自己同在,是不間斷、連續性的意思。與自己的同在從開始連續的那個永恆性,自己的永恆性,不是指時間,也不是指空間,是指自己的那個不可知,那個執受、處、了等等。它產生了在六道裡面存在下去所發生的作用,那一不間斷的時間與空間,連續性的與自己不可知關聯在一起,一直存在著,所以人除非徹底自覺,否則永遠是在天涯中飄泊的。前五識抓第六識,第六識抓第七識,第七識抓第八識,永遠自己抓自己,故「常」也。
「觸」即接觸義。
《成唯識論》裡觸的解釋是說:
「觸:謂三和,分別變異,令心心所,觸境為性,受想思等所依為業。」
觸是根(種子的根根,沒有種子的根根,種子又怎麼能發生作用呢?)、境(存在的種子與外界接觸,發生關係,產生一種現象)、識(阿賴耶識),有能藏、所藏、執藏的功能和第七識永遠分不開,這三者一起產生觸的作用。人的存在意欲和認識作用與功能,實際上,是整個的八識連在一起的。唯識的設計,是有第八識就永遠有第七識,有第七識就永遠有第八識,這不是說第八識就是第七識,因為第八識為無覆無記,第七識卻為有覆無記。說它分不開,一方面它們都是無記,另一方面沒有第八識又怎麼會來第七識呢?再一方面第七識不含在第八識生命的種子裡面,怎麼會出來一個第七識呢?有這三方面的原因,所以能藏、所藏、執藏可以說是一而三、三而一的。它們三和合在一起,產生了接觸的功能與作用,然後起了分別心,便產生種種的變異。有一點要把握的是,我們種子識發生作用的時候,絕對沒有分別心,也就是種子識起用的時候,就投胎而言,絕對是朦朧一片的。就第八識在沒有善惡時的起用來講,說其有分別,那是不成立;當第八識起用以後,投胎了,在現行、環境產生變異了,也就是在六道輪迴中變異,便有了分別作用。種子識雖沒有分別心,但種子識有本能性、根源性的觸之功能;假定種子識沒有根源性、本能性跟外界接觸的功能,以及沒有深度的自我戀、也就是不緊緊的抓住自己不放的功能,就無投胎一事了。第八識的本能性、根源性就是投胎,它沒有其他的作用。唯識阿賴耶識不光是講我們人,包括一切眾生和器世界在裡面。因此第八識的「觸」,是指:
「一念不覺,覺明為咎。」
投胎以後,就對外界產生一種接觸。以我們人做例子:投到母體以後,要營養的作用,就是觸。嘴巴與母性的營養功能結合在一起,成長了,生下來就非哇哇大哭不可,為什麼要哭呢?因為不舒服,本來是緊緊的綣縮在母體裡面。各個不同的器官、血道,遇到一個外在的空氣,它要擴大,打了他痛了,就哇哇大哭,也就是接觸的能力大了,這個時候的觸,還是條件反射。嬰兒第一次找母奶的時候,還是屬於原始無明的條件反射,原始無明投胎的作用轉到飲食。所以第八識的觸,它是不可知的、原始性的、盲動性的、條件反射性的。我們平常對人事物,主觀反射到外面,外面的人事物又折射到主觀,以及我們原始的條件反射性究竟有多大,這些都要自己去觀察和反省。俄國心理學家巴夫洛夫有一定理,叫做條件反射,人要超越條件反射控制,就是我們自己的一生,多是受生存條件反射作用而制約的。要把它去掉,很難。因為它是物理的,也是心理的,其中最大的條件反射,涉及到思想和語言。
「作意受想思」│八識的「作意」是指你原始無明意欲發動了,不是指製造觀念。動念那裡來的?就是緊緊的自己抓自己的種子識,開始發動了。實際上從十二因緣來講,作意就是行的初步的開始,不是製造觀念。陳子昂有一首詩:                
「前不見古人(前面不知道自己是什麼),
後不見來者(未來怎麼樣,也不知道),
念天地之悠悠(沒法度,不得不作意),
獨愴然而淚下(│人,八識、七識、六識一起的作意,悲憫之心就出來了。)。」
在第八識中,五遍行的作意是不明了的,是意欲的初步發動,是十二因緣「行」的開始,它不是明了意識的作意。除了第八識作意不明了外,在凡夫現實世界中,作意的內容有三:一是人的本身透過觀察、試驗、歸納、演繹,以及辯證、矛盾力、統一力等,各式各樣的製造觀念。人有多少觀念呢?答案是:「無限的觀念」。二是人的製造觀念是不是一定要透過觀察、試驗、反省、綜合、邏輯、數學的演繹呢?答案是:完全不一定。比如幾千年前,希臘古代就有原子的觀念,那是自己對自己透過內證而產生的一個理解作用,也就是說作意並不一定需要透過對外界的觀察和試驗。因為人的存在素質,本來就是與外界的質素相應且統合在一起的。三是從佛法的觀點來講,人最大的麻煩就是作意,以為意(觀念)即實在。釋迦牟尼佛卻說:
一切的語言都無實義。
很多很多語言是人的煩惱的根源,所以說八正道強調要正念,就是要正作意。民間箴言說得好:「病從口入,禍從口出。」怎樣才能做到「正作意」呢?答案是:要成就「妙觀察智」,就是將第六識(人的種種意識與思惟)完全轉成絕對智慧。
人在原始無明中作意後,有了觸,接下來就是受。「受」是感受、覺受義。在阿賴耶識的五遍行「受」裡面,是條件式、業力式的感受;是自己的業力受過去世種子所累積習氣的一個結果,過去很多很多世活動的作用,使得自己又重新產生受的作用。這個受的作用,雖然是朦朧的,但它照樣受外界的支配,也就是它照樣受環境的支配。比如說投胎了,可以好好的成長;也可能立即死亡,這時死亡的痛楚,不很強烈,也是很朦朧的。慢慢成長以後,面對死亡,生理的痛覺和心理的痛苦,便來得強烈了。順境喜歡,逆境拒絕,愛憎分明,二者都是貪瞋癡的作用。對於無記來說,不是順不是逆、不是苦不是樂裡面,就起不愛不憎心,沒有憎愛心了。無憎無愛,實際上說來是無記。在古代有很多大禪師、大和尚或者大道人,都強調無憎無愛,古德有成就的人,都強調無憎無愛,那不是無記了嗎?那不是陷在頑空中嗎?答案是:「不是」。他在無憎無愛的後面,有無盡的慈悲喜捨四無量心。以四無量心做底子展示出無憎無愛。怎麼樣成就四無量心呢?第一、要有器識。第二、要有浩然之氣,做到大丈夫│富貴不能淫、貧賤不能移、威武不能屈。第三、要行義以顯仁。第四、要有悲憫心,凡眾生皆同是天涯淪落人也。
受先是感受,然後覺受。感受分二種:一是朦朧的,一是不朦朧的。阿賴耶識發動了,感受很朦朧的,我們投胎變人以後,感受就一步一步的強烈了;然後覺受,有的敏感,有的比較不敏感;有的伶俐,有的比較不伶俐;因各種人的業力不同、成長不同、教育、環境不同、性向不同等等,覺受就有廣、有深和有淺的不同。在功用上,產生出聖賢豪傑苦與樂種種覺受的不同。從佛法的境界來講,受是什麼?阿羅漢的果位,他的受基本上是禪悅,他以禪悅為食。到了菩薩五十二位,從初地到十地轉示出受的層次,深度和內容不一樣,到佛的境界是統一和超越了「受」。用哲學的名詞來講,它是超驗的統覺。超驗的統覺是什麼?就是法報化三身合而為一了。佛法傳統上說:法身無相(形而上的不生不滅、不垢不淨、不增不減),報身(佛身)完美,化身億萬(即應身的出陽神)。
有所謂大師級的大和尚,在電視上說法,說到「一」與「多」時,說「一」是報身,大錯也;「一」乃法身。又有另一位大師級居士,到處講:「修法報化」,也大錯也。
「法身無相,本來不生不滅、不垢不淨、不增不減。」那修個什麼!
世界都亂了,最高的人文學術都亂,其他能不亂乎???
《顯揚》一卷對受的解釋是說:「受者:謂領納為體,愛緣為業。如經說:有六受身。又說:受為愛緣。」
「領納為體」│就是感受。「愛緣為業」│阿賴耶識本身沒有愛與不愛。「有六受身」│就是眼耳鼻舌身意。根境識三合在一起,產生一種受。
《成唯識論》三卷說:「受:謂領納順違俱非境相為性,起愛為業,能起合離非二欲故。」
《成唯識論》的解釋是說,受就是接受順的、不順的,或者非順不順的。
想,《顯揚》一卷云:「想者,謂名句文身熏習為緣,從阿賴耶識種子所生,依心所起,與心俱轉相應,取相為體,發言議為業。如經說:有六想身。又說:如其所想而起言論。」 
什麼叫做「想」?
「名句文身熏習為緣」│就是與語言文字打交道。
「從阿賴耶識種子所生」│想是阿賴耶識種子所衍生出來的。這個地方就有個大問題,生來就是白癡、生來就是瘋子,究竟有沒有想呢?你說他是這一世瘋了,上一世沒有瘋,何以見得,你怎麼知道?他本來從無始以來就瘋了,他就是無想,是不是?是!你以為世界上沒有這個人呀!我看就有這種人,一生下來就是白癡,而且生生世世都是白癡,他根本沒有想的。何以見得是從阿賴耶識所生?白癡也是從阿賴耶識來的,阿賴耶識照樣會產生不想。有想必從阿賴耶識所生,無想照樣是阿賴耶識所生。
「依心所起」│你的全體的存在,與五十一心所有關係。
「與心俱轉相應」│一直自己搞自己,剪不斷,理還亂,人的念頭最難搞的,所以人生易了心難了。念頭難了,為什麼念頭難了?因為貪瞋癡難了。為什麼貪瞋癡難了?因為我要活下去難了。我要活下去是原始的,是第一步;我要按照自己貪瞋癡的形式和內容活下去,是第二步,屬於想了;我要實現我的貪瞋癡的內容和形式活下去是籌謀,是第三步,想往前走,屬於思,比較細密。第四步就決定了。第五步就化為行動了。
「取相為體」│對應著現象。
「發言議為業」│化為文字或語言,「議」即種種權謀也。
所以釋迦牟尼佛做了一個結論,但用名言都無實義。想不等於實在,想在這裡是講正常的情況,阿賴耶識的想究竟是一個怎麼樣的想呢?阿賴耶識的想,它不是想,不是我們平常意識到的想為想,它是跟第七識關連在一起。第七識抓第八識往外走,第七識說我們往外面走好玩。因此從這個觀點來講,阿賴耶識的想是自己和自己「對話」,由於第七識我執的關係,自己和自己最深層的、看不見的貪瞋癡最深層的對話。用現代話來講,就是自我戀,是自我戀愛的情結。不過這個想,它的層次是在作意、觸、受以後,再往前推才是想的層面。從西洋心理學系統來看,想要透過語言層次,也就是要透過思辯意識層次,有下意識和潛意識。拿弗洛依德《夢的解析》做例子,他總結一句話│性,是從整個男女天生的性來解釋人的心理,佛教把它叫做無明,基督教叫做原罪。弗洛依德的學說有一個缺點,就是沒有到底。他只透知第七識,沒有深到第八識,不過,實際上他已經很了不起了。五遍行屬於潛意識的層面,也是弗洛依德所說潛意識的層面,我給它一個名字:
非意識。
什麼叫做「非意識」?就是第八識的本身,不在意識裡面,無覆無記嘛!五遍行發動了以後,才產生開始動了,但在這個階段裡,它還是潛在的,不是很明朗的,不是明了意識。在這裡面有的想說是幻想,為什麼是幻想呢?唯識裡面提出一個名字叫帶質境,帶質裡面又分真帶質和假帶質。什麼叫做「真帶質」?就是你的想,有實際的對象應照,叫真帶質。這個對象是你自己,唯識學稱作「以心緣心真帶質」(如第七識抓貼第八識)。只有虛幻的對象應照,只是對應著成住壞空、生住異滅的客觀物質世界,也產生一種想,那叫做假帶質,就是幻想、幻象,唯識學稱作「以心緣色假帶質」。還有一種叫做獨頭意識,就是徹底的凝結孤立起來,叫做獨頭意識。意識粗的層面屬於想,細的層面屬於思,把想和思再往前推向心一境性,即專注在某一境界上面(注意:沒有境界也是一種境界),得止後,作觀。觀是要把想和思讓位打掉,你才能作觀的。那麼夢是什麼?夢也是想,一方面是自己的種子識,一方面是活動的本身,所留下的落謝影子,夢是落謝影子中的影子。在夢裡面是真帶質還是假帶質?答案是:「假帶質」。但是一定是假帶質嗎?從佛法的觀點來講,一切都是成住壞空,所以一切都是假帶質。
《金剛經》講:「一切有為法,如夢幻泡影,如露亦如電,應作如是觀。」功夫境界│醒夢一如。平常我們醒著的時候,要練習睡而不睡、不睡而睡,特別作夢的時候,自己知道作夢。更重要的是,要知道自己白天更是在作夢,我們哪一時、哪一刻不是在作夢,我們每一個人,世界山河大地不僅是夢,而且是夢夢相夢,所以莊子講:蝴蝶夢莊周,莊周夢蝴蝶,一切的一切,都是像夢一樣的物化在一起;他又說:「至人無夢」。
下面再說「思」。
「思」比想更細密,因此各種不同的主意、價值判斷、學說一切等等就出來了,其中包括人與人的紛爭、自己的煩惱等等,生生世世在那邊搞。有位道友問:五遍行是否有次第?答案是:「當然有次第」。作意觸受想思的五個層次,就是次第,這是第一點;第二點前五識、六識也有五遍行。
人的煩惱根本是在自己的欲念,由欲念產生種種的思想、念頭,我們要解脫自己的煩惱,佛門、禪門的第一步就是要我們無念。怎樣達到「無念」呢?第一要有善念;第二成就善念又超越善念,進到無善無惡;第三超越善與惡,歸到自然主義。自然的一切存在都是跟我們同體的,同時它沒有思和想的感受,一切的存在,對於淨與垢的功能作用,完全和我們一樣,因為存在的淨色根是同體的。第四自然也要超越。如悟道的《楞嚴經》所說的:
「本非因緣,非自然性」。所指的就是超越自然,超越因緣。
怎樣超越呢?首先要與自然合而為一,如果這個經驗根本沒有,那又怎麼超越?要有「有」才能超越,否則超越什麼?譬如說超越空,空還要去超越,已經空了,本身就超越了。是已經證到空,然後以空應空,才超越空。在不斷的超越中,最後成菩薩成佛了,還是落到四無量心上面│慈(永遠做好事、永遠對人好。對誰好?對那些需要你對他好的人好,實在說來對那些不好的人要更好。)、悲(深深認識到彼此同是天涯淪落人)、喜(就是永遠常樂我淨。)、成就了慈悲喜三者,也將之超越,就叫捨。
《瑜伽》五十五卷說:「思云何?謂三和合故,令心造作,於所緣境,隨與領納和合乖離。思作何業?謂發起尋伺身語業為業。」
《瑜伽》五十五卷對思的解釋是說:
「謂三和合故」│就是根(自己存在的根根)、境(境相)、識(在了別上的整體認識的功能)三和合,自己的見識力、分別力與對象合在一起。
「令心造作」│即存在全體之內外,製造念頭、意欲。
《金剛經》講:
「三心不可得」。
什麼叫做「三心不可得」?
過去已經過去,還在那邊想;現在是這個樣子,還在那邊想;未來還沒有來,更要去想。人的愚癡、人的自己搞自己,都想人事物壞的一面,人的可憐,就在這個地方。人對過去好的都不去想,我發現幾乎每一個人都這樣,唯獨別人對他那麼一點點對不起,老是去想。自己沒有對不起別人。人的一生成長,總有四分之一件是好人好事好物,就是不去想,別人對你九千九百九十個好,都忘記了,只想那個只有一次對不起自己的。人的存在昨天那樣,今天如此,明天又會怎樣?但是人老是在思想裡面打轉,要不在其中打轉,必須「無四相」。《金剛經》一開頭就說無四相:
「無人相、無我相、無眾生相、無壽者相」。
五祖弘忍大師,深夜帶六祖慧能讀《金剛經》,是先引領慧能身心全體,認知和感受無四相,才悟道的。
要如何無四相呢?
第一、一切的相,本來成住壞空,是任何人抓不住的,凡人事物都轉眼即空;
第二、不要有在價值上的好壞分別心,要苦樂平懷、好壞平懷、有無平懷;
第三、要把一切內內外外、十方八面相互統一在一起,歸到一切的本來,亦即萬法歸一,一歸萬法,法爾如是也,「這個」就是「那個」,「那個」就是「這個」,既不「這個」,也不「那個」也。
第四、契入而又要超越上面三點,才能夠無四相。達到了無四相以後,才能過去心不可得(達成過去已經過去)、現在心不可得,現在也只是像鏡子一樣照著,用智慧的鏡子照著一切,一切皆為重重映現的落謝影子,要即此用,離此用;離此用,即此用,用而不用,不用而用,無所用,無所不用,仙珠走盤,了不可得,恰似嬰兒、未來心不可得,過去、現在都不可得,未來會有所得乎!未來根本不要管它,在一無所得中,慈悲喜捨,才能無所住也,就是說才能達到真正的自在。
「於所緣境,隨與領納和合乖離。」│所面對的一切緣份、一切存在等境相,依當時的條件領受接納,與之合在一起,或不合在一起。就是有的接受、有的不接受;喜歡的,產生喜的接受,憂和苦的就不接受,這樣就錯了,應該一直苦樂平懷。要得一日齋糧,且過一日,有什麼緣份,就「化」斯緣。
「思作何業?」│思是幹什麼的?就是在「思」裡滾一輩子。
「謂發起尋伺身語業為業」│尋就是尋找,伺就是伺察,像靈貓捕鼠般。人的一生,只有歸到純,才能一生無煩惱。
「捨」一字,在佛法上有二義,一為內心平等無執著,所以第四禪境界叫「捨念清淨」,此為「行捨」。另一為色受想行識五蘊中的受捨。
「相應唯捨受」│什麼叫做「相應」?《淨土論註》上說:「相應者,譬如函蓋相稱也。即事物之契合。如心心所之相應是。瑜伽,說為契合於理。即身口意三密相應。」
「捨受」就是與不苦不樂受相應。我們生命的種子有一個現象,感受力很弱,沒有憂悲苦惱喜樂在裡面。比如植物的種子,它還沒有發生作用的時候,苦與樂也好,憂與喜也好,用另外一個名字來形容,以好與壞來說明,一顆種子還沒有埋在土裡面,放在那邊,它本身沒有好與壞;埋在土裡面,才有好與壞,它本身原來的狀態是擺在那邊,所以它本身是不苦不樂的。這個不苦不樂與我們生命的種子、存在的種子永遠同在,也就是說我們生命存在的種子永遠是糊里糊塗,與捨受相應也,這也就是說,人除非大徹大悟,便老是自己丟掉(捨)自己。

 第四頌:種子如暴流
是無覆無記 觸等亦如是
恆轉如暴流 阿羅漢位捨 
    「是無覆無記」---「無覆無記」就是遮蓋自己在無善無惡中。「覆」即遮蓋、陰暗義,也就是煩惱,這是對人生命存在本身狀態的一種否定記述也。我們存在的本身,在沒有變為一種具體的存在之前,我們是在沒有煩惱和痛苦中,它是敞開的,尚待存在條件緣份的。什麼叫做「敞開」?就是你要怎麼來,就怎麼來。為什麼要怎麼來,就怎麼來呢?因為隨著原來的業力做反應,自己作不了主。投胎是隨業力,也就是隨著過去很多很多世的習氣而轉的。有一位人士臨終之前說:
    「給我黃金億萬兩,誓不投胎。」---反省到自己習氣業力難了也。
    從一方面來說,人的存在,本來就是有罪的,人就是不承認自己有罪,這就是最大的「覆」。
    「無覆無記」:如阿賴耶識的自體、身內的五根,外之山河草木等都是,無自性妄,非善惡,佛家和儒家的不同,就在這個地方。儒家強調天地大德為生,佛家則認為人之生的本身,是無善惡的,並非大德也。為虛妄本空無自性的一種存在,叫做無覆無記。
    我們存在的本身、本來,眼耳鼻舌身的根根(淨色根),山河大地一切的存在都有淨色根,它的本來、它的本質性不在妄惑裡面,也就是說,我們存在的本身不在煩惱和痛苦中。我們存在的本身,如果永遠在煩惱中,有個大問題:那就是沒有機會改掉,無從去掉煩惱。之所以還是有機會去掉煩惱,因為它不在善惡裡面,且是敞開的,叫做無覆無記。
    說人的存在,本來有罪,是就種子識起用來說的,不是說種子識未起用的原始狀態。如果不是菩薩,一旦起用,必陷煩惱中也。煩惱就是罪,罪就是煩惱。
    《成唯識論》三卷云:「覆謂染法,障聖道故。又能蔽心,令不淨故,此識非染,故名無覆。記謂善惡。有愛非愛果,及殊勝自體,可記別故,此非善惡,故名無記。」
    《成唯識論》裡對無覆無記的解釋是說:阿賴耶識非染非淨,只是起用了,投胎了,它有接受染、接受淨的可能性,這個接受染、接受淨的可能性,是你過去生命的種子帶來的。因此,佛法所說的染與淨,是強調從人的活動面來說的。不過,人的生命的種子,也含著潛在性染與淨在其中。
    此處有一大問題:江上何年初見月,月亮何年初照人?在自己從未投胎之前,習氣和業力又在那裡呢?
「觸等亦如是」---觸也是無覆無記。總括一句話,阿賴耶識的五遍行,五種全部都是朦朧的、不明晰的。因為我們的投胎是條件反射投胎,不是自己作主,很朦朧,所以是無覆無記。菩薩投胎度眾,自己作主,選擇性的,所以不是條件反射。阿賴耶識發動了,「作意」要投胎,開始跟母體接觸。任何存在,如果沒有某種潛在性的功能與作用,就不可能發展出一種,由觸所展示出的現實性現象。
「恆轉如暴流」---我們生命的種子永遠在那裡不停的流轉,永遠在善、惡、無記、客觀、主觀中,在那裡累積;生命的種子,每分每秒,不停的像不可阻擋的洪流一樣,往前奔馳,無法阻擋。
「阿羅漢位捨」---到了阿羅漢,阿賴耶識開始轉了。「阿羅漢」就是殺賊(殺煩惱賊之義)、應供(受人天供養)、不生(有餘依涅槃---即還未成菩薩,已了段食,了分段生死,不再受生死果報)。
我們平常在生活中說:「捨掉」,捨即不要、不顧義。在唯識學中,有五受,即憂、喜、苦、樂、捨,指吾人心識內內外外的領納作用。因此,佛法中說羅漢的「捨受」,是從羅漢所成就的果位性狀來談的。 阿羅漢成道有偈語,就是意謂「捨」:
諸漏已盡(「漏」即煩惱),梵行已立,
所作已辦,不受後有。
我們的存在本來是沒有善惡的,無覆是無障,什麼叫做「無障」?
我們存在的本身很有意思。第一、在第七識(情執、我執),就是自己抓自己;第二、被抓的自己是第八識(阿賴耶識、種子識)。為自己第一個主觀的抓,第二個自己是第八識被抓,因此,我們的主觀,必然能且會化為客觀。我們種子相對於第七識來講是無覆無記,也是敞開的;永遠自己抓自己,無時無刻不自己抓自己,只有在一個狀態中沒有抓,那就是中陰身和轉識成智後。基督教稱中陰身為靈魂,道教為魂。中陰身無軀體,在過去一世形體消失(死亡)的時候,未轉世以前,處於游魂的狀態中,那個時候沒有抓。我們生生世世永遠種子要去生現行,種子要生現行就是投胎,這個解釋有點狹化。為了幫助大家瞭解,實際上我們很容易把它解釋成胎生。佛法的生有四種---胎生、濕生、化生和卵生,我們自己也有在這四生裡面轉的。唯識的設定,第八識的無覆無記相對於第七識來講,第七識是有覆無記。第七識為什麼有覆呢?有覆就是有障礙。當你存在的種子沒有化為智慧的時候,構成一種莫大的障礙。我們存在的本身,第八識是沒有善、沒有惡的。在這裡面,就想起哲學上一個大問題,中國哲學也好,西洋哲學也好,我們存在的本身是善呢?還是惡呢?孟子主張天然的善;告子主張有善有惡;荀子主張人性本惡。孟子是一種從人的存在,社會意義上做強調性的說法。
為什麼有人生來比較惡或善呢?有的人又為什麼生來比較無記呢?這有二層理由:一是我們種子的本身,受過去世業力的累積,有潛在性與現實性的善與惡(包括遺傳在裡面)、也有不善不惡的潛在性與現實性。當我們人化為實際存在的時候,是比較偏重善、偏重惡或偏重不善不惡,與過去業力業習和客觀因緣條件有關。二是環境,環境即自然、教育、社會風氣、制度和人生觀,是否正確良好,至為重要。
種子恆轉如暴流,「恆轉」就是不斷的連續存在下去。它有三個作用,一是能藏,就是自己是倉庫,裝自己的習氣;二是所藏,把主、客觀習氣的種種存在,藏在裡面;三是執藏,透過第七識死死的抓住自己,一直抓住能藏和所藏,叫執藏。永遠不停的在這三個作用裡面,自己去搞自己的貪瞋癡,所以叫恆轉,。因此作者有一首種子偈:
「過去所造諸惡業,
為貪瞋癡慢疑所生,
我今一切皆懺悔!
將其根埋種子中,
只要一旦有機會,
還是貪瞋癡慢疑,
啊!種子偈。」
「如暴流」像大瀑布、流水一樣的猛流,形容語句,形容這個力量超過宇宙的力量。死死的抓住我要活下去,要按照自己貪瞋癡的形式和內容活下去,怎麼辦呢?答案是:只有三條路:一是仍然糊里糊塗的投胎,醉生夢死的生活,莫名其妙的死亡。二是自我悲嘆。三是一念善心、按著佛法一步一步往前走外,別無它法,如此便:
我可以活下去,第一層;
我也可以不活下去,第二層;
活下去也好,不活下去也好,什麼樣的形式活下去都可以,第三層;
我根本沒有活下去、不活下去的念頭!我要「滾」著活,「順」著活啊!第四層。
人真是沒有活下去、不活下去的問題。因為我已超越了,不斷的在轉識成智。但一旦抓住種子識,就有貪瞋癡,不斷的種子如暴流。
要注意的是,講阿賴耶識的「恆轉」,並非是「常論」,只是指出其性狀,待轉識成智,其便非常非斷。復次從一切存在來看,因為你、我、他、它(無情物世界)都存在,現已存在,料想在過去世中,不論存在與否,之所以現已存在,必因一切存在都是互因、互果、互為條件、互依、互作、互攝、互為成住壞空,所以就有一切的存在。儒家說:「大德川流,小德敦化」,「德」者得也。所以阿賴耶識是徧一切的,莊子的「道通為一」的道理在此。
「阿羅漢位捨」---成就了阿羅漢果位,就初步轉識了。《八識規矩頌》說:
「不動地前纔捨藏,金剛道後異熟空。」
這就是說要到八地不退轉菩薩階段,才捨即轉種子識,轉掉有法的俱生法執,要到金剛道(即等覺位)後,生命的種子才不在輪迴中受苦。阿羅漢只相當程度的轉捨俱生我執。
《成唯識論》卷三談恆轉如暴流時說:
「又如暴流,雖風等擊起諸波浪而流不斷,此識亦爾。雖遇眾緣,起眼識等,而恆相續。又如暴流,漂水下上,魚草等物,隨流不捨,此識亦爾。與內習氣外觸等法,恆相隨轉。如是法喻,意顯此識無始因果,非斷常義。謂此識性無始時來,剎那剎那果生因滅,果生故非斷,因滅故非常,非斷非常,是緣起理,故說此識恆轉如流。」
《成唯識論》裡對八識恆轉的解釋是說:「又如暴流,雖風等擊起諸波浪而流不斷,此識亦爾。」---是說八識的性能,外境產生作用了,好像風擊起海水諸波浪。阿賴耶識也跟海水波浪的、客觀的種種存在一樣。
「雖遇眾緣,起眼識等,而恆相續。」---就是自己具體的存在作用,更進一層的起來了。
「又如暴流,漂水下上,魚草等物,隨流不捨,此識亦爾。」---就是自己的主觀存在和客觀的種種,化為一種具體的存在了。阿賴耶識與外境相接觸,化為一種主客合一的存在,存在的內容就複雜了,存在的活動就多元化了。
「與內習氣外觸等法」---自己世世代代主觀性的習氣與外界等一切的接觸,歷代累積在生命的種子中。植物有沒有阿賴耶識?答案是:當然有。阿賴耶識包括一切的,因其是在主與客中相應一切的。
「恆相隨轉」---它的轉不僅是有主觀性,也與客觀合而為一,永遠主客合一的流轉。「隨」即隨主觀與客觀,在時空中的種種活動,所以一切因緣生、因緣滅。同時因緣生、因緣滅,都是在自然條件中,也就是在老子所說的「人法地、地法天、天法道、道法自然」中。但是如果超越了因緣,回歸自然又超越自然,便歸到不生不滅、不垢不淨、不增不減的形上本身之本非因緣,非自然性中。
在此要特別注意的是:
這些說法,都是實證和修持功夫,切非語言。它涉及證自證分,也就是德國哲學家所稱的,人本具有超驗的統覺。
「如是法喻,意顯此識無始因果,非斷常義。」---這些在佛法上種種解釋和譬如,意在說明我們的種子識。眾生無始以來,即在因因果果輪迴中,除非轉識成智,即不斷的輪轉輪迴也。
「無始」,就是自己存在的開始,不是指時間的無始。佛法沒有時間概念,佛法不但沒有時間概念,還要超越時間,叫做「無壽者相」。無壽者相就是超越時間。生命存在開始了,開始在因果中,因因果果,果果因因。「無始因果」中的「因」為條件義:有主要條件和次要條件,或者用邏輯來講,有必要條件和充足條件。主要條件是主因,次要條件是次因。它是一個因因果果,果果因因,隨著自己的習氣而變化的,習氣是可以轉的。自己的阿賴耶識恆轉如暴流,說它是斷嗎?因為它恆轉如暴流,所以不能說它是斷。死了就沒有了,那是斷滅論;不能說死了就沒有,佛法講三世因果。你不能說它斷,也不能說它常,為什麼?因為它雖然是恆轉如暴流,但為分段生死,所以不能說它是常。因此它是非斷非常,而且可以轉識成智。
《楞伽經》卷一說:「譬如巨海浪,斯由猛風起,洪波鼓冥壑,無有斷絕時。藏識海常住,境界風所動,種種諸識浪,騰躍而轉生。」
「譬如巨海浪,斯由猛風起」---我們的阿賴耶識就像海浪一樣,客觀和主觀二者合在一起,客觀外相和主觀第七識牽動了自己的種子識潛在性的功能、性能,也就是第七識開始活動,唯識名詞叫「見分」,拉著種子識的「見分」(即種子識的功能、性能與可能性的作用。),就這樣開始活動了。唯識學的專有詞句,用「以心緣心真帶質」,來描述第七識的見分抓或落在第八識的見分上。唯識學的妙處就在這個地方,不說種子識抓第七識,而是說第七識抓第八識。
「洪波鼓冥壑,無有斷絕時。」---種子識構成的活動,如海浪衝天,整個人類和個人的活動皆如此,整個的騷動起來,斷不了的。過去的歷史如此,當世的紛擾依然,未來又如何呢?這就要看整個人類未來如何走。
「藏識海常住」---種子識也叫做無沒識,其功能與作用是常恆的。這裡就有一個問題:成佛了,種子識還有或沒有?答案是:成佛了,種子識不成為一個有與沒有的問題,而是徹底轉成智慧。在沒有轉之前,種子識是一直存在的,因為它與因果有關係,一直是因不斷,果就成,所以不能說它是斷論。這裡講常住,是說種子識存在的性狀,不是說它存在的永恆性,因為它是可以被轉的,也就是「轉識成智」。
「境界風所動,種種諸識浪,騰躍而轉生。」---識接觸到外界,當然識與根(六根)在潛在性的功能上永遠關連在一起,為什麼?假使種子識不與六根潛在性關連在一起,阿賴耶識即使起用,六根若起不來,沒有那個潛在性功能,不透過六根,沒有識與外界接觸,也生起不了六塵(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、法)。因為主要的因是六根、六識,才感受有六塵(境)。雖分別說十八界(六根、六識、六塵),實際上是三位一體、一體三位的。雖說識外無境,然六境即六塵,還是因六根、六識與外界發生關係,才成其為六境的。當然我們自己內在存在的本身,也可以當作外境,「識」的本身,可以視為「外境」,即將自己的主觀化為客觀,所以說萬法唯識。這是萬法唯識說的第一個原因,並不是說阿賴耶識就是六根、六境。不僅如此,我們生命的淨色根,與一切的存在同體、與萬物同體,這是說萬法唯識的第二個原因。一方面要徹底轉識成智,要有一種能力與淨色根相應,另一方面又要超越淨色根,也就是說不受淨色根的支配。一方面要歸到淨色根,另一方面又要超越淨色根,特別是菩薩道---度眾。歸到淨色根又超越淨色根,叫做勝義有。勝義有是相應淨色根,又超越淨色根,是佛和大菩薩性狀的境界。
淨色根的本身沒有轉不轉的問題,因為它本來就是淨色根,去轉它幹什麼呢?淨色根無可轉,也無能轉。但是淨色根,相對於一切存在來講,它是中性的,也就是說一切的存在脫離不了淨色根。淨色根的本身沒有好與壞,它是淨色根而已。因為一切的存在脫離不了淨色根,一切的存在都是在因緣裡面互相轉化的,所以一切客觀的存在都是依他起。所謂依他起就是互為因果、互為轉換、互為攝受、互為成住壞空。一切存在脫離不了地水火風,理解到究竟,它們四者在轉化中,轉為有形;在有形中,又化為無形。因此,所稱淨色根也者,究竟在哪裡?可自參究也。
在客觀的存在裡面有一部份特別是眾生,為什麼存在?因為阿賴耶識的遍計所執。什麼叫做「遍計」?「遍」就是普遍,「計」即分別、計較、打量、算計等等意思。面對一切,它無一不計較。一切眾生的存在是依他起和遍計所執,我們人也是如此。從存在面來講,沒有轉識成智以前,本來如此。本來如此也叫法爾如是,法爾如是就是三性中的圓成實性。圓成實性是指存在的本身是這樣的,也就是說,圓成實性它有法爾如是的意義在裡面,超越了依他起、遍計所執二層,就是圓成實。所以《楞嚴經》就說:
「循業發現,應所知量。」
人比萬物不同的是,人自己知道,可以超越存在。同時,存在、任何存在的本身,都是在宇宙全體存在中互變、互依、互化、互持、互攝、互為成住壞空,人的存在也是如此,萬物同生、同過、同枯也。不過,人有一種能力,可以超越同生、同過與同枯,回歸不生不滅、不垢不淨、不增不減中。
《解深密經》卷四說:
「阿陀那識甚深細,一切種子如暴流,我於凡愚不開演,恐彼分別執為我。」
阿賴耶識好深好細,因此釋迦牟尼佛講,面對沒有智慧的人,祂不講這個。沒有智慧的人有幾個缺點:一是無法相信釋迦牟尼佛所講的,這種對我們存在本身的描述,他是愚癡,自己抓住自己。二是自己抓住自己什麼呢?就是自己抓住自己浮面的認識作用與功能。什麼樣的認識功能呢?第一、概念的因果論。就知識的能力來看,我們人的認識力,自然有一種概念的因果論,邏輯和數學實際上是概念的因果推論,這就像打毛衣一樣,我們本身像毛衣一段一段的連續下去。我們在概念的推論中,一切有個主因---推論的最後有個第一因,或者有一個大前提,那個第一因不是別人造的,它是造一切的,推到最後歸到概念上的因果律推論上,如此產生了神我、上帝和各式神靈的自我信仰。不相信第八識(種子識)是我們存在的原因,所以就進入到種種心外求法的外道。第二、意識的清淨面。我們很容易達到意識的清淨面,怎麼說意識的清淨面非常容易達到呢?因為意識只要定在專一的上面,身心的喜悅就會出來,一旦如此,很多人就把意識的清淨面當作道、或上帝。意識的清淨面不是上帝,也非道。
萬物靜觀皆自得,四時佳興與人同,是意識的清淨面,不是道。道本無形,不可說也。
不過,設若整個社會,人人都在意識清淨面中,那也很好啊!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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